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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衣裳老师”

时间:2021-11-06 18:47:18  浏览次数:
  远去的“衣裳老师”

  彻夜拿针线,昏晨踏械机。常知裁剪累,方晓体能微。

  替己图生计,为人造锦衣。世间添喜庆,技艺慰心扉。

  缙云的风俗,凡手艺人都被称为“老师”。例如,木匠叫“做木老师”,泥水匠叫“泥水老师”,裁缝师傅叫“衣裳老师”……。 各类“老师”多是上门行工“吃百家饭”的能工巧匠。衣裳老师当然也归类“吃百家饭”的上手行列。

  在所有手艺行当中,衣裳老师可能最为轻松体面,殷富人家的绫罗绸缎,贫贱人家的麻桑土布,都经过他们的手工技艺,缝制出各式各样之得体衣裳。这样的裁缝是名副其实的老裁缝。手艺好的裁缝老师,一年到头几乎都被人家请去东奔西忙,做完了东家走西家,做好了冬衣添夏衣。在那个一年难得穿一件新衣服的年代,衣裳老师的“大驾光临”,也算是一件让人期盼的欣喜之事!特别是处处宕宕的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心驰神往!正如有诗为证:

  马欲金鞍女爱妆,容华佳丽重衣装。

  朝思暮盼云裳配,锦上添花醉梦乡。

  早年的衣裳老师,倘是做学徒,一般在十三四岁就拜师为徒,在真正拿剪刀裁衣服以前,要经过长期的分头学基本功和打杂生涯,这并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所以,想要把手艺学精悟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眼上之事。最聪明的徒弟,也得跟随师傅学满三年,针工、剪工、算工、画工、熨工、车工……“十八般武艺”样样过关,并得到师爷允许,谢了师恩才能另起炉灶上门行工。上世纪50年代,农村还没有缝纫机,全是手工缝制。裁缝师傅上门做衣裳,只要带上一把剪刀、一个粉线袋、几枚针、一把尺子、几个土烫斗就可裁剪缝衣了。工具比一般手艺都轻可。

  可例如“粉线袋”是什么玩意儿?现今的很多人已经无从得知了。粉线袋,两头各有一根绳子,袋里装的是黄泥和草灰制成的粉末颜料,量尺寸的时候绳子拉出来弹一下,灰就落在布料上成了直线条,然后在老师的大剪之下“咔嚓、咔嚓”地裁开,再飞针走线裁缝成衣。诚可谓:

  燕剪翻飞左右裁,穿针引线似梭开。

  肥长瘦短千人样,美服华衣巧手来。

  做衣裳是一针一线硬碰硬的精细活儿,经常需要夜里加班。在没有电灯的年代,晚上缝制衣服都是在“桐油灯盏”或用煤油的“洋油盏”,在昏暗灯光下进行。后来,换成风灯才亮堂了一些。

  1958-1960年期间,缙云划分为四五个超规模的“人民公社”。例如整个壶镇区并成一个“幸福人民公社”,组成“大兵团生产”,所有的农村百工都集中参加到“组织军事化”的“手工业联合社”,衣裳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地加入了“幸福人民公社”里的“被服社”了。那时候的手工业联社的社员都拿核定的基本工资,再供应一个季度发一次的每个月27斤粮票。1961年“大办农业,大办粮食”运动后,大部分百工老师都回村“支农”。留下没有“下放支农”的老师,后来都变成“居民户口”,有国家“铁饭碗”可依。

  1960年代的中后期,缙云农村有个别老师开始置办了“缝纫机”这一“稀罕之物”,它在缙云土话里叫“洋车”。自从有了“洋车”,裁缝行业也算是一种飞跃性的革命了。上门行工用脚踏的“洋车”,熨斗用火罇煨烫。吃过主家的早饭,徒弟端着火罇,师爷拎着火笼烟筒,一到“作场”就忙开了:调试缝纫机,滴注洋车油,穿针引线,检查缝纫机皮带松紧,然后在火罇里放进燙斗,以便裁剪时熨烫布料。衣裳老师用皮尺或粉袋为主家一家人丈量袖长、胸围、襟长,将那些数据一一以土码字记录在布条上。然后,在那张八仙桌上垫起草席铺开布料,用一只小碗舀上一碗凉水,吸上一口,像道术高深的道士使法,朝着布料“噗噗”地喷过去,接着用火熨斗将布料烫平,再一尺一寸地在桌板上画粉,用剪刀“嚓嚓嚓”地剪出前襟、后襟、袖子、衣领等部件。将这些部件在锁边机上锁完边后,再踏“洋车”缝合。技艺娴熟的师傅,一件衣服一个小时便可以做好,但裁缝师傅不得马虎,只要发现有跑线的地方,一定返工重做,拿一把小切刀小心拆除错误的线路。最后的工序是用手工锁扣眼和钉纽扣。有些小姑娘没等得老师将纽扣、领口缝好就想试穿为快,可是衣裳老师好像故意与你开玩笑一样,一定要等所有“粗柸”车好后,再作每件手工的扫尾工作。故而经常使你急不可耐哭笑不得。

  70年代以前,农村服装的款式,基本上是男人穿“对襟”加“便裤”,女人穿“大襟”和便裤,再加上老人的“长布衫”、“棉背褡”和小孩子的“肚抽”、“披帽”之类,款式简单。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服装款式相对增加,例如“青年装”、“列宁装”和“中山装”之类应运而生,有不少的年老的衣裳老师就是格格不入,一时难以接受。只有年轻灵活的新秀老师才能克服复杂的结构尺寸,跟上了时代潮流。

  做裁缝的,以男老师为多,男女皆有,这一“轻可、上手”的好行当,当时曾令许多人羡慕倾倒。裁缝的绝活是度身定制,“度”与“量”是两个关键,“量”重在外形,“度”重在心理。老裁缝在量人时,必同时度人的内心,凭一个人的年龄、职务、性格、脾气,为其裁剪出得体的衣服,可谓是将手艺提升到生理学、心理学、官场学的科学高度。

  “生产队”为基础的“集体化”时代,出去做衣裳要向“队里”订合同交每天一两毛钱的“副业金”才使家人有“基本口粮”分配。那时候,手艺人的日子要比种田人好过得多。别人在小队里起早摸黑挣2至3角钱一天,衣裳老师一天能挣5毛钱,一天还能至恭至敬地在主家家里吃早饭、中饭、点心、晚饭四顿饭。主家为了规矩和体面,为了讨好老师多做点生活,往往还备有自己一年到头舍不得吃的肉和豆腐。当然,老师吃肉也是有规矩的,一般是只有晚饭时小心翼翼地夹一片意思意思而已,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不晒热头不打雨,不挑重担不挨磨,就已处处被人羡慕了,更何况连讨老婆也比别人优先的多。特别是女人学出裁缝手艺,肯定能够嫁个高档次的如意郎君。甚至可以嫁到一个“干工作”的“铁饭碗”。

  那时候一户人家若要请老师做衣裳,先要上门“约请”,答应的具体日子则由衣裳老师定夺。出一趟人家头生活,一般都要一两天或三四天。通常到一户人家行工后,同村人的左邻右舍都会搭便请去,于是,到一个村后,总会连续干上几十天或几个月。

  每临年关十二月头,都是衣裳老师一年中最忙的时候。通宵干活是常有的事情。经常在主家处收工后,回到自己家里还要做整堆“包作”生活。不过,忙了一年,到年三十得意洋洋数钞票时,就味道得什么辛苦都忘记一干二净了。

  1970年代,有些新秀的衣裳老师比较有经济条件和超前的生活理念,遥遥领先地买起自行车,从此到邻村行工就更方便了。但那时候也不是有钱就好买的,而是需要经过很多途径,费了若干周折买来“华侨券”和“自行车票”或绞尽脑汁“开后门”才可买到。

  请裁缝老师到家里做衣服,好酒好肉招待,花上几天时间耐心等待,然后,一家人在欢天喜地中换上新衣服试穿,高兴一阵子后依依不舍地脱下,小心放在箱橱里,等到什么地方做客或过年的年初一早上才俨乎自然地穿上。这些美好的情景、欣喜的感受曾经乐坏过世世代代。可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分工的细化,服装成为“衣食住行”之首的一大社会产业,由规模化流水线生产和日益庞大的服装市场销售取而代之。况且服装的款式为适应个性化和时尚化的趋势也瞬息万变。因而传统的上门行工如今已一去不复返了。特别是过去的“一衣多季”和“一衣多人”已变成“一季多衣”或“新衣满橱”。年轻的裁缝老师只不过是会做分段流水线的打工族了。他们基本上无法像以前的老裁缝可以自己独手做出成套服装。可是专业的设计师,来自广东的新式、杭帮的时尚、韩国的洋款……五花八门瞬息万变。因此众多老裁缝已被历史的车轮遗弃,不得不乖乖退出成衣行列。传统的衣裳老师和农家“供老师”做衣裳的点滴情景只有显现在一定年纪的中老年人的回忆之中。真是

  手携刀尺闯诸方,线去针来献艺忙 。

  量尽前人长与短,难追时势自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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