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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住他

时间:2022-03-06 10:18:58  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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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局在市政广场对过儿,与县政府综合大楼遥相对应。政府大楼共13层,显得气派堂皇,而信访局的四层小楼方方正正,显得娇小苗条。信访局这幢火柴盒式的建筑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是驻军的一个诊所。部队撤走后改为地方防疫站。本来信访局也在政府综合楼内办公的,每天没完没了地接待上访群众,闹哄哄地搅得其他部门不得安宁。在一片众怨声中,县长下令防疫站并入卫生局,腾出地方让信访局迁入单独办公。信访局干的尽是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凡有点门路的,干几年就挖门盗洞走人。别看信访局不起眼,可各级党委政府还是蛮重视的,在机构改革人员编制大幅削减的背景下,信访部门却一再加强。最近通过公开考录,信访局又补充了新人。

辛文在大学里对未来做过多种设想,就是没想到会到信访局上班。当年他以高分考入东海科技大学物理系材料力学专业,专门研究工程结构中材料的强度和在外力作用下产生应变力的学科,理想的就业方向是建筑设计部门或专业科研机构。他信心满满,暗自发誓将来成就一番事业。本来学院保送他续读本院研究生的,可他却执意选择报考北大,真是一根筋。最终以微弱分差落榜,落个两手空空。辛文怀揣着本科文凭走向社会,反复推销自己,可事与愿违,始终找不到自己的落脚点。

两年过去,辛文屡试屡败,仍然一无所获,眼瞅着其他同学都已就业,有的已经小有成就,还有的结婚生子,唯独他这个校园里的佼佼者还在社会上晃荡。他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当一个人被撕扯得一丝不挂时,考虑的不是尊严,而是如何活着。无奈之下他放下身段,饥不择食,把择业的视野放宽到了欠发达的市县甚至是乡镇。只要有招工考试他都去应试,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呗。总算通过了北方某市事业单位统招考试,最终被这个市所辖的博阳县信访局录用了,好歹有了一个领工资的地方。他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口气,找了个不显眼的餐馆猛灌了五瓶啤酒,醉醺醺地回到招待所扒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

辛文的兴奋劲并没持续多久,第二天酒醒后,他又陷入一种难以言状的空虚和惆怅,偶尔还隐隐翻卷出丝丝酸楚的味道。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太大了,他觉得像是个在农贸市场赶晚集的,临散集了才买到一个落价的苹果,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

北方的深秋游荡着阵阵凉意,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马路两侧的护栏里尚有些霜打过的菊花和刺玫,蔫头败叶像是睡着了。这个不足十万人口的县城高层建筑不多,倒有些古色古香的幽静,一些灰砖灰瓦的古建筑列入文化遗产保护起来。城区的街路不是很宽,有的十字路口连红绿灯都没有。辛文怀揣着个人档案资料和介绍信,徒步走在永州街的步道上。明清以前这里是永州府所在地,曾是大辽时期最大的城池,到民国时才改为博阳。永州街是博阳县的主街,街路中段西侧就是信访局。信访局办公楼虽然不大,可院落倒是不小,看上去就像一个足球场。坐北朝南有五间厢房,过去是部队诊所的门诊室和药房,现在是职工宿舍,最靠西的那间是堆杂物的仓库。院内四周栽着一些杨树、柳树和古榆树,年代都有些久远了,最粗的树干胸径有一米多,树皮皲裂,看似老朽,可年年都生出嫩枝,树蓬呈伞状舒展,树下还摆放着三五个石桌石凳,都是原来部队诊所留下的。辛文走进信访局大院,正赶上一波上访群众。有的在院内的古榆树下席地而坐,像是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等待上车。有的在石桌上打扑克,看来他们对上访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更多的聚集在办公楼门口的台阶上,几个穿灰色制服的保安虎着脸守住门口。辛文把介绍信递上去,保安像安检一样左右审视他一遍,然后放行。局办公室在二楼,主任是位中年女同志,同事们都叫她马姐。马姐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凸起的胸部把杏黄色丝衫撑得紧绷绷的,看似随时都有迸裂的可能。浓黑的头发在脑后打了个发髻,平添几分职业女性的风韵。马姐快言快语,白白胖胖的脸上常挂着笑,一看就是个干练泼辣的主儿。

“我们已接到人事局的通知了,说今天有个大学生来报到,就是你吧?”马姐热情地接待了他。

“是,我叫辛文。”辛文急忙把相关报到手续递给马姐。

马姐顺手把辛文的个人资料放在桌上,抽出一个纸杯给辛文倒了杯水。电话响了,马姐立马转身接电话,真是个大忙人。

“行了,你就算上班了,局长去政府

开会,早晨交代过了,让你去社区信访

科……”正说着电话又响了。

“嗨,咱们单位就是这样,整天忙得脚底冒烟,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哈哈哈

哈……”马姐的幽默把辛文也逗乐了,不知不觉辛文就喜欢上了马姐,她说话带有水珠落地般的铃音,散发着一股成熟女性的亲和与妩媚的张力。她对辛文说报到后可以休息一周,宿舍就在院子里北厢房中间那间,吃饭在政府食堂。

“小伙子真精神,还没对象吧,抽空姐给你物色一个,可别挑花眼啊。”接着又是一阵水珠溅落般的笑声。望着马姐里里外外吆三喝四的样子,辛文想到荣国府里的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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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文把行李安放在宿舍,简单地收拾一下。他的家乡在西北一个比博阳还小的县城,与博阳县至少有近千里的距离。来信访局报到前他一直待在家里,他不想利用几天假期再折回去了。他没有手机,就到邮政局挂了个长途,然后径直去汽车站买了张票,晚上到市里后又换乘火车,他要回到就读四年大学的那座海滨城市,他还有桩心事未了,这桩心事如鲠在喉,要么咽下去,要么吐出来。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把他晃荡的迷迷糊糊,满车厢的汗臭味儿,熏得他直想呕。下铺的这位老哥,可能上车前没少喝酒,一路鼾声大作,混浊的酒气直往上飘。走出火车站,拨开摩肩接踵的人群,辛文逃也似的钻进一辆计程车。

这座城市沉淀着他难以割舍的情愫。海洋的气息丝丝入腹,浑厚绵长的汽笛声不时从稍远些的码头传来,与街头闹市形成两种风格的喧嚣。街头多媒体巨型广告屏反复播放着中超比赛的海报,在学校时辛文不止一次地亲临现场,为主场球队呐喊助威,那绝对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激情宣泄,常常使情绪亢奋到沸点。唉,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就像拂过一阵清风,掀过去的一张日历牌,昨天与今天转换的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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