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我依然留在这里
时间:2022-03-10 10:20:50 浏览次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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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只硕鼠。在经历了一夜不停的啃嚼之后,终于偷走了夜的抹布。坚实而饱满的果子以拒绝的姿式,在黎明的前夜从树上落下来,流向朝雾迷离、潮湿柔软的泥土。记忆的碎片是秋后散漫而慵懒的叶子,日积月累,层层叠叠,掩埋我光洁透明的胴体直至一夜未眠活跃如小鹿的神经里。
我躺在床上不肯睁开眼睛。
户外是你融入吵杂的人流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绝响直贯我薄冰似的心上。阳光以一只跛脚探入窗幔的缝隙,它停留在我的眼皮上跳荡着岁月的舞蹈。大床,诺亚方舟,青鸟歇脚之枝,你曾为我停留。我在自己营造的黑夜里重新获得一种被呵护、被需要、被依恋、被感知、被信赖的感觉。
时间静止了,静止在你离去的时刻。
7:30。你要去赶最早一班车。
我看着你的背影在楼道间渐渐消逝,你没有回头。我手上捏着一只钟。你取走了钟上的电池。7:30,这个让短暂变永恒的时刻,这个闪电撕裂夜空的瞬间,这个一闭上眼就让你回到我身边的证物,此刻,成了你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握着它,使我对你留给我的独特的情爱有了一种迷醉和深深的绝望。
你说:“这么多年以来,我觉得自己一直在行走,没法停下来。”黑夜的语气里有着一份不容更改的决绝和率真。
“为什么?建军,为什么你不能为我停下来?”我大声说。
我的语言力透黑夜的纸背。仿佛是一只昂贵的中古瓷器,白底蓝花在黑暗中一闪,整个从一架红木制的博古架上坍塌下来。瓷器落地溅起瓣瓣清脆的瓷片之花。那锋利的碎片刺痛了你,一滴血从你的心上落下,落在一张洁白的信笺上,游子手中不知如何下笔。
但我懊恼地发现,我只是身子扭向你,嘴唇无力地蠕动了几下。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所有的话语均在想象的语境中完成。
黑暗的小路上,你第一次离我那么近。陡峭的肩膀像突起的山峰,你的呼吸里有一种我熟识的气息,那气息像一条影子,许多年以来一直跟随我的身前身后,就像父亲留给女儿的某种神秘的暗示或烙记,让迷失的孩子凭着这个印记一下子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径。
忽然就想哭。我忍着,岂料那泪珠就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你忽然就像机械人似的站住了。那种气息便像一座山似地向我压下来。
你拥抱了我。
梦境忽然近了。在你宽阔的胸怀里,我是一只歇足的鸟。角色的突转使我们彼此隔离在不可扼止的颤栗里。忽然我听见了你的心脏有力的搏击,那声音原发自于某一个与地球一样的星球里,那里的尘埃隐约传来一组多声部的男声合唱,清一色的男人征服宇宙的野心和远游客的果决。有一个苍凉的男低音始终为整个合唱伴唱着,而你就站在那个合唱队伍的前面,用一根武当山土著家居的龙头拐杖指挥着一支庞大的乐队。
穿过黑夜,我的长发如海洋中浮生的海藻,以一种绝美的摇曳缠绕你。黑暗的大床上,我们和衣相拥。你贞洁高贵的头颅伏靠着我的肩。你身体的重量和体温正透过身上的织物挤压着我成熟的乳房和光滑的小腹。黑夜的呼吸荡漾着一种海风的腥涩的气息,混合着你衣领上淡淡烟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的唇吻如夏夜里风的游丝,轻轻地掠过你的额头、脸颊、眉毛、眼睛和耳根……一股凉意使你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大孩子似的双目在我的亲吻中轻轻闭合。我不知道一个隽永的男人的眼睛合上长长的睫毛时,怎么会让我一下看见了夏夜里幽然闭合了它处子花瓣的白玉兰。你的身体舒展如水中沉睡的礁石,有一种渴望潜入深深的海底,在等待如波的手将它掀出水面。
我说:“建军,我想让……你把我拿走。”
你说:“什么?”
我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感到你的身体痉挛般的抖动,胸口里发出一阵抽缩,有一种声音通过你的身体传到我的体内。你忽然就抓住了我的手那么一用力,我的整个身体就像一条柔软的鳗鱼,缠绕在你的身上。你的左手导引我的右手从腰间游向你致命的地方,你的皮带扣在我的手中如一把深深庭院的门锁被哗然打开。门里是碎石小径点缀的林园和游廊曲折幽深令人迷失的宫殿。这种探索有一种孩子般的好奇,还有一种被雷电击伤的灼疼。我的手一直深入,直到摸到能够抵达的地方。
你如同呻吟般地叫了声我的名字:“蓉蓉,蓉蓉。”
颤栗从你的双腿传递到我的体内,焦虑和兴奋像眼下垂倒的睫毛,让人不知如何摆脱。只觉得两颗搏动的心快要跳出心室。
“蓉蓉,蓉蓉,我要你!要你!”你说。
织物在这巨大的渴望中如雷电劈裂的碎片从我们的身体上纷纷剥落。你的身体忽然像一把蹦紧的竖琴将我覆盖在黑夜的大床上,你把我不知所措的双手环抱在你的颈脖;你的身体像一个野心勃勃的大国,想要吞没身下的小国;你滚烫的舌尖吮吸着我的舌尖,你的亲吻热烈而专制。你的身体像一道闪电,你使我发现了我身体上面还有另外一张以往不曾知道的嘴巴,需要呼吸或呻吟。我打开自己迎接你。你跨过岁月的时光冲进了我身体的内部,你发掘我的虚空又充盈我的悲喜。我的肉体和灵魂看见你一双充满爱恋的眼睛,从往昔的时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而来。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的身体在一片蓝色的森林上空游走。
说是游走,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有了双腿。我不再是人,不再是动物。我是谁?我一点也不能确定。我急匆匆地赶路,只是为了见一个很陌生的人。那人住哪里,我不知道。没有地址,没有路径。我依稀记得收到过这么一封写满了奇怪的象形文字的信笺,它从一个神秘的领域、一个神秘人的手中寄到C城,寄给一个叫穆蓉蓉的26岁的大女孩。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他。那封信我一个字也读不懂,但我刚一把信拆开,信笺上的字迹便以魔法般的力量慑服了我。我接受了冥冥中一种神秘力量的暗示,身不由己飞向那个未知的领域。
森林的蓝色像滤色镜中的景象,失真而纯净。我的随心所欲和鸟一般的自由使我自己都很吃惊。我的翅膀把密密匝匝的林浪掀起阵阵微澜,象船行蓝色的海上,身后划开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的皮肤与空中微凉的气流发生着关系。一种渴望透过毛孔向体外呼吸,如同一朵绽放的花蕾,幽幽地吐露它诱人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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