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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伦贝尔的皮肤

时间:2022-03-13 09:49:57  浏览次数:

韩小蕙

光明日报领衔编辑、《光明文化周末·文荟》统筹。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北京东城区作家协会主席。南开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出版《韩小蕙散文代表作》等26部个人作品集。主编出版《90年代散文选》等59部散文集。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获首届“中华文学选刊奖”“郭沫若散文随笔奖·优秀编辑奖”,两届“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奖”“冰心文学奖”“老舍散文奖”等。1994年入选伦敦剑桥国际传记中心《世界杰出人物大辞典》。2003年应美国国会图书馆邀请,成为新中国首位在该馆演讲的作家和编辑,并获美国国会图书馆奖、美国国会参议员奖、旧金山市政府和市长奖等。

没到呼伦贝尔之前,它在我的认识里,是唐代诗人们曾不胜唏嘘的边外荒凉之地,比如“天外边风迎面沙”(黄幼藻);“云阴月黑风沙恶”(白居易);“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高适);“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黄”(齐己)……虽然,在我们当代带着强烈诗意的宣传片里,它已有了茵茵绿草、朗朗蓝天、猎猎彩旗、骠骠骏马,还有满脸灿烂笑容的各族牧民,但我不知为什么,自己固执地认定,那是被雕刻过了的盆景。至于它的多雪的冬天,就更是想也不敢想,比哈尔滨还高的纬度,每年长达八个月的供暖期,积雪总是深及大腿根儿,以至于远远看去,人都像坐在雪上滑动而非用双腿双脚行走……说实在的,北京长达五个月看不到绿叶的冬天就已经快让我疯掉了,而呼伦贝尔那草枯枝秃的萧瑟期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不等春天来到,人心早就绝望啦!

但草原上的事情真的有点儿鬼魅,在红花尔基樟子松国家森林公园,我们竟与“蝴蝶谷”不期而遇了。

一弯小小的石桥,横跨在一条端庄缓行的小河流上。流水貌不惊人地蜿蜒进草深不知处,水清澈,便不深,亲切地打印出黄色、白色、灰色、黑色、花色的大大小小的河床石,一副素面朝天的原生态模样。靠桥头部分,有一小片灰白色的砂石裸地,大概是被人踩踏得过多的缘故,草褪去了,只剩下几块大条石,横七竖八,这里那里。突然,有人大叫起来:“蝴蝶!蝴蝶!”

眼见着灰白色的砂石们突然变成了成群结队的蝴蝶!一簇簇,一团团,一大片一大片的,盛开在河谷两岸!蝴蝶皆白色,每一只都小小的,像单瓣的水仙花,只镶嵌着一对简单的翅膀,是最平凡的蝶种。但架不住多啊,集体的力量盛大,居然就形成了大朵大朵的白云,铺展出华美的意义。有哪个坏小子悄悄靠过去,手一扬,于是,白云顷刻间变成了龙卷风,然后又唰地来了个天女散花,满天满地满河谷满胸襟满心情,全被它们的翩迁舞蹈攫住了……

虽然迟至六月,草原上的春天才姗姗迟来,但草闻风而动,只一瞬就染绿了整个草原;野花急切地绽开身段,在绿绒毯上摇曳歌唱;牛啊、马啊、羊啊、狗啊、鸽子啊,深深地嗅几口新一年的香味,便撒了欢儿地奔走、聚会、相亲,抓紧做父亲母亲;白云尖上的苍鹰,草洞深处的田鼠,喳喳叫的花喜鹊,帐包里的阿妈阿爸,都各自急急切切地忙碌起来,抓紧完成这一夏天的壮烈……时间确实是太短暂了,《序曲》和《第一乐章》刚刚演奏完,悲怆的秋声就从天边遥遥地传来了。可是草原,千年万年亿年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早就学会了从容面对,麻利、干净、练达、乐观地按照自己的节奏,一年又一年地完成着辉煌的《草原交响曲》。同时,从内心深处歌咏着上天赐予的神恩。

于是,天幕打开了,天使们纷纷抛下礼物,瀑布一样的阳光倾泻而下……

幸福,似乎像百灵鸟一样,在草原上振翅,飞翔,歌唱。“幸福”的定义似乎在这里格外醒目格外浓烈;或者说,哪怕只有须臾,人们和万物也都欣欣于自己是生长过了,生活过了,体验过了,互相传递过了、同声相呼同气相合过了,就共同感恩草原所带来的一切。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忙碌着,为转瞬既逝的夏天,为硕果累累的秋天,为迅疾到来的严冬,为生命的尊严而努力、而奋进、而灿烂、而享受、而其乐无穷!

相比之下,请原谅我不能不想到苍白的我们,居于北京、上海、广州等繁华都市,享受的温暖、葳蕤、馨香、甘甜、舒服……可比草原上的人们多得多,我们对冰箱、彩电、电脑、手机、微博、微信……的方便占有也多得多,我们对文学、哲学、史学、数学、医学、教育学、心理学、伦理学……的学习研读也多得多,我们对影视、戏剧、音乐、舞蹈、绘画、雕塑、书法……的观赏领略也多得多,我们对世界政治、各国风情、人类文明、社会进程的了解和知晓也多得多……可是,我们有草原上的人们那样知足常乐、那样常怀感恩之心、那样明晓世间的道理、那样顽韧和高高兴兴地生活着吗?

我们也像他们那样从内心里体味到幸福吗?

在鄂温克自治旗一望无边的大草原上,从帐包里走出了七十三岁的老阿妈。

这位比我整整矮了一头的瘦瘦的老额吉,生了十三个儿女,各个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她心满意足地跟在老六——鄂温克旗文联主席苏伦高娃的身后,微笑着,不言不语而发自内心地幸福着。苏伦高娃带着她文联的两位姑娘,在敬天敬地之后,为我们披上了七彩的哈达。

举目四望,风从东方来。风吹草不低,羊群像白云,牛群像麦浪,马群像出征的将士。它们悠悠地踱着步子,慢慢地领受着青草的甘甜,深沉地调整着自己与大草原的关系,不慌不忙地演奏着一曲亘古的蒙古族长调。说是,早些年刚刚分草原到户的那一段日子,有些短识者的无知令草原遭到了一些破坏。现在,人们已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退耕还牧,停矿植草,为牲畜们实行“计划生育”,让一片片牧场轮番得到休养生息……由此,得到了草原上所有民众,包括土拨鼠、兔子、刺猬、狍子、野猪、黄狼、红狐狸等一致拥护。

“我的心爱在天边,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茫茫草原天地间,洁白的蒙古包散落在河边……呼伦贝尔大草原,我的心爱,我的思恋……”

这是名副其实的歌唱。

哦,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草原上姑娘们的皮肤又白又细又嫩。这便是大草原的皮肤啊——白的是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羊群;细的是温煦的清风、雨点和彩虹;嫩的不止是由青青小草和飒飒小花织成的绿绒毯,更是初升的朝阳、晶莹的甘露,以及心头上满溢着的浓浓诗意哟。

哦,呼伦贝尔,我来过了。

我看到了你的容颜,你的皮肤,你的俊朗,你的开怀。

我也为你迷恋。

我也为你骄傲。

责任编辑 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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