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三题
时间:2022-03-13 09:53:45 浏览次数:次
作者简介
杜丽,1967年生,山东莱州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已出版作品集《美好的敌人》、《戴绿色玻璃罩的台灯》、《为卡尔文疯狂》等。曾在本刊发表其随笔《关于跌跤的18点思考》,获得好评并被转载。现居北京。
小音像店的忠诚
我的理想生活是住在老城区,窄仄的街道,浓密的树阴,在固定的食品店买用纸袋装的点心,楼下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家旧书店,一家老影院,几家熟悉的小饭馆,星期六中午可以叫外卖。
尤其是,要有一家小音像店。
凭口耳相传、决非连锁的那种小音像店。
如果要在这个理想上再加一点什么,那么,我希望,开音像店的是个相貌奇怪的男孩,自己看店,话不要太多,但懂得的东西要多,要比专业人士还要多,你跟他说话他就说,你若不说话就决不向你推荐,店要开到晚上很晚很晚,就像海明威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里写到的那个年老的侍者一样,只要还有一个顾客,就决不打烊。
我常去的那家小音像店,就是这个样子的。
听朋友说,小店前一阵子关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张了。想到自己有好久没去那里了,觉得很愧疚,马上就约了好友一起赶过去。
果然,那个长了一张猫样的可爱的脸的男孩不在,代之以一个白净清瘦的男孩,但店还是原来的店,除了我订的40张的周星驰套装因迟迟没取被卖掉了外,一切都是老样子:巴掌大的店面,人头攒动,没有人说话,不需要挨张翻,只要报一下电影名字就给你递出来。
但是没有见到开店的猫脸男孩,我还是多少有点惆怅,是访友不遇的那种惆怅。
对小音像店,我一直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忠诚:我总是在同一家店买碟片,绝不被其它所诱惑,甚至送到办公室门上的,也只是买几张做个样子,基本上是不带回家的,因为不用看就知道,跟小音像店是没法比的。
关于小音像店,我还保持着一个秘不示人的高见:假如一部电影里面出现了小音像店,那么这部电影基本上就是可看的了;假如一部电影的“大碟”出现在了小音像店里,那么它基本上也是好看的了。
六人行 ,必有我邻
我这个年纪,按说是不应该为《六人行》(Friends)疯狂的,可是,我居然看了两遍——整整10季啊,得多少集啊,不敢想的。
我喜欢《六人行》的理由,说出来很不好意思,我喜欢《六人行》,是因为其中的六个朋友都是邻居、或者是曾经的邻居——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单着身,所以就一起租房住,合租、或是对门租,就和大学宿舍一样,天天在一起,吃饭叫外卖,比萨,抢着吃。
搬新家前,我最大的顾虑就是和邻居对面不识。没想到的是,等住进来后,不但不存在这个问题,还多多少少体验了一点“六人行”的感觉——这是因为,我的邻居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少也都是单身。比方说,我最近的邻居,麦子,他只要在家,就门户大开,我晚上回来,常看到他光着膀子坐在电脑前,或是和另一个光着膀子的男生坐在饭桌前,每次我都会站在门前跟他说几句话。这时,我总是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去男生宿舍串门似的。
有朋友来我家,见到这种情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竟然会因为这个开心到觉得房子买赚了,他觉得我不够“现代人”。因为,据说“现代人”的标志之一,就是尽量远离人群,尽量靠近动物。
我想,如果真是这样,我才不要做什么狗屁的“现代人”呢。这位朋友还说,我是那种“害怕孤独”的人,对于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为什么不呢,既然对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他和人群隔离?我喜欢人,我不喜欢大自然,再美的风景,如果没有人,我也不喜欢。
这天晚上,是我们的“顺风车邻居”聚会,本来是准备大吃一顿的,因为雕塑在济南出差,就改成了在我家叫比萨上来。猕猴桃带了一个大学女同学,青菜则帮我弄了弄电脑——他是搞“技术支持”的嘛。我们四人坐在饭桌边,喝着冰可乐,听猕猴桃讲同学趣闻,听青菜讲大学时的醉酒,我真是太开心了,觉得我的生活真的很“六人行”很“六人行”哎。
巫凤珍,梁嘉辉
夏天的时候,去老梅公司吃饭,私人小灶。菜上来时,暗暗一惊——怎么说呢,品相之朴素,境界之高远,很像是山里人家的饭桌,一共四样小菜:海带煨豆腐、茭白红烧肉、芹菜炒干丝、素炒小野菜,汤则是黑豆炖猪手。
再一尝,果然没错:这里藏了个江湖高人——饭菜很有“手感”,感觉真的是一双“手”,而不是别的什么做出来的。
问老梅:你这厨师叫什么名字呀?老梅说:“巫凤珍。”又问:能见见这“巫凤珍”本人吗?老梅差人叫了来,原来,就是方才摆饭桌的那位高大壮实的大姐,一口白而结实的牙齿,一看就是个经摔打的豁达女人。老梅说,公司里都唤她“凤姐”。
“巫凤珍”,“巫凤珍”。这手艺,这人品,真真当得起这个好名姓。老梅说,她是安徽人,丈夫也在北京,修自行车,孩子也在这里上学,所以“心定”:中午12:00吃的汤,她早晨6:00就开始熬炖了。材料都是自己采买。“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挖她,我就是不放。”
接下来,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抽空就往老梅公司跑,只为了吃巫凤珍的“手”做出来的饭。
昨天晚上,和几个同事去“驯鹿”(the Caribou)——这是老友苗苗开的,藏在胡同深处,也是少有的“手”做的饭。
因为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厨师工作完毕就出来坐在吧台里,看着我们吃——在吃了这个人做的N顿饭之后,我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做饭的人:戴眼镜,肤黑,微胖,头发短而不浓密——嘿嘿,我有个偏见:一般说来,太瘦的人做不出好吃的东西,头发太长太浓密的厨师又感觉不卫生——到处都是头发。
这个戴眼镜的厨师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戴眼镜的厨师呢:他一定喜欢读书的吧,说不定会在厨房里放本小说的吧,等待烤箱工作时也许会随手翻上几页的吧,说不定自己还会写书吧……
于是我问他:请问,您是在哪里学的做饭?答:小时候看妈妈做饭时学的。问:那您是哪里人?答:HK。问: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答:梁家辉。
“Wow,梁家辉!你是梁家辉?《情人》是你演的哦!”同事们一阵惊呼。没想到,这个“厨师版梁家辉”,动作虽然慢悠悠的,接话倒是很快,回说:“不过,我没有他那么漂亮的屁股啦。”
大家一齐笑了。这个“梁家辉”,想必是已回答过很多次这样的惊呼了吧,等大家笑毕,他才正色说:我是“嘉年华”的“嘉”啦。
回家路上,我好不开心——嘿嘿,天底下我最喜欢的两个厨师,一中一西,竟然都让我认识啦,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啦,而且,他们的名字——“巫凤珍”,“梁嘉辉”,写着听着,也都很好“吃”似的。
巫凤珍,梁嘉辉:谢谢你们——只是,作为外乡人,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喜欢北京,无论如何,请喜欢它吧——依我的一个秘不示人的浅见:能把普通食物做出“手感”和美味的人,一定有幸福。
(责任编辑: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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