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秘境
时间:2022-03-16 09:57:22 浏览次数:次
目击,此地此物此景
在目击的此刻,它们正在消逝。
栖息在树上的紫斑蝶,啄食榕果的五色鸟,在水泽的黑冠麻鹭……飞翔与栖息,绽放与凋萎,在短暂交会后,注定离开。
即使再度重逢,亦无从辨识曾有的相遇。无法凭着照片去寻找独一无二的它,会不会是生态摄影迷人的本质之一?
透过望远端的偷窥而倚赖特定“定着物”进行辨识的生物,考验人类感官极限,那些远望如芝麻般的鸟群,只能透过镜头将飞翔定格。
我不明白它们,那些过于庞大的生命之谜,在暗地,起灭不熄。
无法区别这只麻雀与那只麻雀的不同,也无从辨识所有的蜂与蚁,那些个体,对人而言,只能用图鉴分类,只剩随手拍下的影像,证明一次性永恒相遇的瞬间。
此时,此地,此人,此物。
影像无经变造,存在显得真实。摄影的时间性被捕捉在连拍的过程,但又不似录影可剪接可蒙太奇,摄影说明了时光的秘密。
此即恒在。
吊诡的是,在影像里,我们无可避免地不断重逢。
归类的程序是人类知识体系的运作,放大放大放大,缩小缩小缩小,在不断审视的过程里,时光被拉长,作为被拍摄的物种,他们独特的存在已经从平面溢开。
不明白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些图鉴上的说明文字、物种名、特征、生殖模式,无助于陈述彼此更深层的忧伤与恐惧。
看着它们仓促离开现场,逃离陌生且危险的距离。我望向快门里的残留影像,模糊与清晰,都只剩拍摄者介入的姿态。是否远到足以不引发注意?是否近至能观察行为?
对于一座人工湿地而言,其存在的情境恰恰是当代人、城市与自然的缩影——当距离被迫缩短为相互融合、尊重乃至于妥协的共存距离——人的存在,变得寓意深远且不容逃避。
那么摄影(人)身处其中,又带来何种隐喻?介入湿地,目击物种存有,是否带来生态改变?
究竟,凝视的意义会是什么?
我愿日常如此生猛
开县有几处人工湿地,恰恰是演绎大都会如何操作生态习题之处。
有几个周末,开车沿着公路南下,为了让狗和人可以同时出门,动动鼻子和眼睛,用五官感受生态,湿地成了“一家人”的旅行首选。
鸟松湿地小巧可人,位于澄清湖畔,出入自由,绕走一圈便能见识到多样物种,蜜源植物区可观蝶,雀榕上常有鸟群啁啾,红冠水鸡和绿头鸭常在岸边流连,腹地虽不大,但精心挑选的植栽和营造的生态环境,有种日常安居的恬静美好。
我们都喜爱这里。
诸多繁花丽景张爪活物,会在最安静的时刻探出头来,生猛如丛林里巡视的老虎。
老迈的狗可以慢慢走,闻上一整天(天知道它能闻到什么?),有时,它会小跑步,越过横倒的木材,尾随爬行的多线南蜥,充耳不闻树鹊刺耳的叫声。它偏头缓走,测试鼻子探测器的功能,用大脑辨别气味,努力思考伪猎物的轨迹。
我们走在木栈道上,召唤它,有时它回头,有时它沉醉在猎物行踪图里,坚持要回应血液里的原始呼求,坚持成为航行一方绿地的小猎犬。
有时它会望向我,用非常温柔深情的眼神,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这样奇异的时刻,通常暗示猎物气味已经消失,痕迹被风与大地抹灭,它的神情还有未消退的愉悦与一丝惆怅。
我喜欢见它有点迷惘又十分清醒的模样。
大梦初醒,虚实相间。
人类所能诱引的秘境,大抵可以生成如此繁华的暖绿模样,让一只城市伪猎犬进入梦里奔跑,让翩翩蝴蝶以为身处天堂。
在湿地里偶遇的物种,实则早将脚底下的土地变为家园,那些随手拍下的瞬间,只是恰巧见证存在的奇异。
在快门按下的瞬间,我是一头猎犬,铺陈着那些已被决定的时空、场景与情感。
我心里明白,在这里,此时此地,唯有它们能记忆我、遗忘我。
然而,我该用什么方式记忆它们?
躲在影像背后的会是什么?
透过镜头,想为世界写诗,探寻自然界的美丽与困惑,也许是最不可避免的诱惑。
长久以来,人们都在自然里思考、写作、辩论、研究,在自然里思考神,探究演化,接受启蒙,回归人本,重返生态,倒着走,绕了一大圈,终归要回到人与自然共存的原点。去确认眼耳口鼻意所在的位置,人才能确认自身和宇宙时空的关连,即使在人人盯看智慧手机的现代,感官的需求始终存在,只不过经常被遗忘,乃至于被挤压到最低限度的存在。
曾经,我是那被放逐到自然、低头不识鸟兽草木之名的人。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口不能说,意不能思,感官心灵钝化至无感无动,眼前所见仅剩杂草狂风艳日。
风景,少了生命的牵挂,便也只是风景。
直到认识沿途相伴的一草一木,方能在世界这张大网上,自在安心,彷彿到处都有值得记忆的情感,缓慢滋长,等待问候。
毫无疑问,是天地间的诸多种种,构成自然影像与文字间的奥秘难解,是那些人与生态的对峙与和解,才让凝视变得深刻与恍然。
微小而强悍的存在
愈想用影像留住时光,留住生命的样态,却往往疑心真相愈走愈远,疑心生命哀愁远远被遗留在影像的背反面。愈是光鲜亮丽、生机盎然的生态之美,愈是让人忽略现实的危机四伏。
有些人工湿地,仅在假日开放,说明湿地营造必得经过休养生息。
将时空留给人以外的物种,把人为的干扰与破坏降到最低。无所不用其极的把“人”隐形,是生态营造工法中最擅长的策略,换言之,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类还热衷于赏花观鸟的物种,也没有比人类更善于唯我独尊的动物。在《弹涂时光》这本书里,所有人工湿地拍下的影像,都以自身的存在,见证志工的付出与大地强韧的生命力,而透过洗涤感官所流出的文字,终将与影像并存,彼此注解。从美学诠释上,两者形式虽异,本质并无不同。
文字当能如影如画,影像当能沉静叙事。
超越文字与影像的留白,是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明的生命余韵。
在生态书写上,人们不缺乏知识性、系统化的注解,也不缺少散文叙事的解说与故事。然而,唯有美,恐惧的、忧伤的、雀跃的、明亮的、断裂的、残缺的美,经常被訴说,却也经常被遗忘。
然而,这却是一个说得再多也不使人感到厌倦的工作。
隐藏在生态里的诗意,微小而强悍,我愿时机成熟时,它们能在书页里华丽绽放,宛若新生,召唤人们返回时光秘境,享受生命丰厚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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