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皮的科学史八卦

在现代社会把“科研”变成一份拿薪水的正经职业之前，科学史上星光熠熠的大V们基本上可以（不太恭敬地）分为两类：一类是天生“高富帅”，一类是生来“穷矮挫”。前者比如出生贵族的阿基米德，身为国王的亲戚一辈子没缺过钱，对“实用的数学”一直就没什么兴趣，“Eureka”（希腊语“我发现了！我想出了！”的拉丁拼法。指的是测皇冠发现浮力的故事。）是泡澡时顺便想出来的，设计守城军械也是被罗马人逼上梁山。后者比如一生穷困的阿贝尔（1802-1829年，群论的先驱，挪威数学家），家里有整整七口没有谋生能力的亲戚张嘴等开饭。阿贝尔的成就超越了一个时代，可惜时运不济贫病交加，死后两天才收到迟到的大学教授聘书。

家里从有钱变没钱算是比较安全的，比如哈雷的老爸娶错了续弦，或者拉格朗日的老爸生意失败。这两位恰好都是温良君子，人脉广泛。前者做天文台老爸给掏钱，家道中落时已经功成名就，虽然在找工作的时候波折了一阵子，毕竟糊口无碍，中间还掏钱垫付了出版牛顿那本伟大的《原理》所需的费用。拉格朗日则干脆以此为幸事，“要是我继承了一笔财产，我也许就不会与数学共命运了。”这两位都是智商和情商双高的典范，活到了当时难得的高龄。但是反过来要从贫困的境地开始——更重要的是坚持——对真理的探索又困难又凶险，励志故事之所以能够励志，实话说，就是因为发生的机会实在是太小啦。

背靠大树也不凉快

对某位以探求宇宙真理作为人生目标，偏偏又被柴米油盐逼到眼下的先生来说，几百年前那时代要赚到让自己不愁生计安心研究的财富，路子可不算多。人人向往的故事当然是少年成名一鸣惊人，哗哗哗几篇论文发过之后得到国王陛下的赏识，从此一生衣食无忧。科学史上最闪亮的名字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其中不少成功地在自己的名字上加了贵族前缀，比如拉普拉斯侯爵和开尔文勋爵。

但不是人人都可以。首先，中国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那欧洲历史上的和平日子也真不多，靠山什么的说不定哪天就塌了，比如弗里德里希·高斯，一直罩住他的斐迪南大公被拿破仑打败之后悲愤离世，作为小弟的高斯不仅断了经济来源，还被战争胜利方的法国人敲诈2000法郎，作为给“皇帝陛下的战争基金”。你得知道，彼时的2000法郎相当于450克黄金，高斯数学再好也“算”不过这个账。最后还是远在巴黎的拉普拉斯侯爵自作主张地替他交上了这笔罚款。

其次，皇家科学院也并不是“高大上”的地方，同样充满了钩心斗角的小伎俩，一不小心就有人挖坑让你跳。伟大的欧拉（1707～1783年，近代数学先驱之一，瑞士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就吃过这样的亏，被人故意引诱讨论自己不擅长的哲学话题，在小人环伺下迅速失去了腓特烈大帝的欢心。

第三，皇帝陛下也有可能拖欠科学民工的工资。历史上最伟大的天文学家之一，约翰内斯·开普勒就是死在向鲁道夫二世皇帝讨薪的路上，去世的时候几乎身无分文。

第四，正确的人到了错误的位置上。莱布尼茨（1646-1716年，德国数学家和哲学家）这么聪明的人，居然给汉诺威公爵当了几十年的图书管理员并兼职家族律师，处理家谱编纂与私生子女继承权之类繁琐的玩意儿。多亏莱布尼茨竭尽心力地考证出家谱，公爵大人后来去英国继承了王位，成了（著名的土包子国王）乔治一世。不过皇帝陛下忘记了莱布尼茨的存在，听凭他老死在家乡。

最后，哪怕世界和平，也没有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陛下时刻都惦记着你多好，但前提是——陛下一定不是守财奴。笛卡儿就遇到了这么一位“无法言说”的女王陛下，派遣一整支舰队把这位大师请到斯德哥尔摩做自己的宫廷教师，却在吃住上比葛朗台还抠门。瑞典这种北边还有极夜的国家居然在最冷的冬天不许图书馆生火，还要笛卡儿每天早上五点钟准时进宫给她上课。没几个月，笛卡儿就被这位女王陛下折腾到死神那儿去了，更悲催的是，后世居然会流传笛卡儿和女王陛下的浪漫故事，还煞有介事地编出了“r=a（1-sinθ）”的“心形线情书”。

笛卡儿泉下有知一定大骂：心形你个××呀！珍爱生命，远离女王！

赚钱和研究两不误

陛下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科学家们还得自个儿想办法谋生，通常的做法是选一个靠谱的职业，再把研究当做兴趣爱好，玩得最转的才能算是人生的大赢家。

这方面天文学家和化学家天生占便宜，因为在那个年代的公众理解中，天文学家≈占星术士，化学家≈炼金术士（其实，现在的科学盲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连业务水平也是互通的。你得知道，自古以来“傻子”就足够多，骗子都不够用，随便算个命或者整个镀金玩意儿什么的，还是很容易赚钱的。

当然也有例外，哥白尼先生从来不曾以占星家的面目示人，倒是一位神医和经济学家——探究天体运行的天才似乎特别容易在经济学上也有所建树，大概是因为这两者都需要在纷繁芜杂的现象中提炼出规律的敏锐观察力。哥白尼先生掌管一整个富庶教区的经济，号称“国家神父”，还首先提出了劣币驱逐良币理论。再有就是科学大牛人牛顿了，在伦敦造币厂总管的位子上得到了爵爷的头衔，授勋的原因是对货币改革的贡献，至于科学成就什么的，国王陛下估计还没想起来。

大学教席那会儿是稀缺资源，数目极其有限不说，还一个萝卜一个坑。前一位没退休之前，后一位休想能顶上去。不过，从军和从政也是值得尝试的路子，笛卡儿年轻时就险些当上陆军中将（不过他拒绝了），费马（1601～1665年，法国律师和业余数学家，被誉为“业余数学家之王”）终其一生都是小镇议会里诚实的议员，傅立叶（1768～1830年，法国著名数学家、物理学家）则当了很多年的总督和省长。

科学家的江湖中还有人喜欢剑走偏锋。威廉·赫歇耳（1738～1822年，发现天王星的英国天文学家，恒星天文学之父）的正经工作是作曲家和指挥家，常常在演出的晚上趁着中场休息一溜烟地从剧场奔回家里观测几分钟。又或者伽利略，在望远镜刚发明的那会儿就敏锐地察觉到望远镜作为“打望”神器的商机，卖掉了好几架自制的望远镜。不过伽利略也是迫于生计，因为三个女儿高额的嫁妆是个大问题（好死不死三个都是私生女，陪嫁必须得高，可惜女儿们最后也没嫁得出去），此外还有个穷困潦倒的音乐家弟弟要接济（因为弟弟太会花钱）。

最让人欷献的是拉瓦锡（1743～1794年，法国化学家与生物学家，现代化学之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一生下来就有丰厚的家产，轻而易举地就搭建了实验室，年轻貌美的妻子更是最得力的助手。他也有一份看上去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工作——国家税务官，可就是这个职业最终为他的一生划上了休止符。在1794年的法国大革命后的混乱中，前国王的税务官成为人民最痛恨的对象，再加上小人的构陷，安托万·拉瓦锡这个“再过一个世纪也未必有的头脑”和其他27个税务官一起被送上了断头台。

养家不容易，不过与曾经的种种遗憾、困苦和掣肘比起来，如今的科学研究至少已经算得上安全又体面。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往往不禁设想假如当初的大师们能够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如今的世界会是怎样。但历史没有假如，后人能做的，只能是珍惜当下，努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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