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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中的戏曲和戏曲中的“聊斋”

时间:2022-04-09 10:03:07  浏览次数:

摘要:谈狐说鬼的清代文人蒲松龄是小说家也是戏曲家,他以非凡笔力给后世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迄今仍为我们珍视。从戏曲艺术角度考察《聊斋志异》以及聊斋俚曲等,仔细检视和认真研究其中有关问题,无论对于聊斋学还是对于戏曲学都有不可忽视的学术意义。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志异;聊斋俚曲;戏曲艺术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清代文人蒲松龄以非凡笔力给后世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聊斋”是蒲氏的书斋名,“聊斋”亦成为其作品之代称,从“聊斋”中诞生的精神成果迄今对读者有着巨大的阅读感召力。从戏曲艺术角度考察“聊斋”主人的作品,仔细检视和认真研究其中有关问题,无论对于聊斋学还是对于戏曲学都有不可忽视的学术意义。

熟悉中国人生活者知道,听书看戏之于过去时代的老百姓有特别的意义,是他们获取历史文化知识的重要来源。有关戏曲的描写屡屡见于蒲松龄小说,如《商三官》写某邑豪过生日“招优为戏”、《刘夫人》写华筵上“女优进呈曲目,生(廉公子)命唱《陶朱富》”、《凤仙》写狐女凤仙“以鼓拍授婢,唱《破窑》一折,声泪俱下”、《罗刹海市》叙马骥在罗刹国宫廷见“女乐”扮唱以及马本人歌“弋阳曲”、《林四娘》记“工于度曲”的四娘诗“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木雕美人》载泺口河上有人操纵木偶“作诸剧”且表演“真如生者”,以及《偷桃》写春节期间“各行商贾,彩楼鼓吹赴藩司,名曰‘演春’”、《跳神》写民间除病禳灾仪式中“骑假虎、假马,执长兵,舞榻上”的“跳虎神”、《吴令》写城隍生日“居民敛资为会,辇游通衢。建诸旗幢,杂卤簿,森森部列,鼓吹行且作”等与傩相关的扮演式戏剧化民俗事象,诸如此类,或详或略,给我们留下了可供参考的多种多样资料。四川话有“说聊斋”,近于世人熟知的方言“摆龙门阵”,但比后者多了些“神侃”的玄妙意味,因聊斋故事原本多是谈狐说鬼的超现实龙门阵。以下二则,便是小说《聊斋志异》在超现实语境中对看戏、演戏场面及习俗的奇异描述。

《顾生》写江南顾生客居稷下,忽患眼疾,暴肿疼痛,四处寻医问药皆不见好。十来天后,疼痛稍减,阖眼便见巨宅,“凡四五进,门皆洞辟”,深处有人往来,遥睹不可辨识。一日凝神注之,不觉已身入宅中,三历门户不见人迹,行至南北厅,见红毡铺地,有满屋婴儿,或坐,或立,或膝行,不计其数。有人迎上前来,告诉他这里是“九王世子居”,说“世子疟疾新瘥,今日亲宾作贺”,称来此的顾生是“有缘”之人。再入,有殿九楹,雕榭朱栏,见一少年北面而坐,乃是王子,后者邀他入坐,“酒既行,鼓乐暴作,诸妓升堂,演《华封祝》”。酒过三巡,恍惚中顾生听见旅舍主人唤进午餐,便托辞更衣而出,回到旅舍,见仆立床前,始悟未离旅邸。又恐王子责怪,阖眼间,已返回,路过先前厅堂,不见婴儿,只见“数十媪蓬首驼背,坐卧其中”并出恶声呵斥他。心中愕惑的顾生回到席上,又“见王子颔下添髭尺余”,俨然人到中年,后者因其离席以巨觥罚酒并请顾生点戏,他点了一出《彭祖娶妇》。顾生因目疾称不敢过饮,王子叫来太医给他治疗,“以玉簪点白膏如脂,嘱合目少睡”。待醒来,顾生发觉仍身在旅舍,“然目疾若失”。心中诧异的他想重温旧境,“再闭眼,一无所睹矣”。在此冥幻色彩的故事中,贺宴上诸伶妓演出的《华封祝》是啥戏呢,先秦古籍《庄子·天地》中有华封人对尧“三祝”(寿、富、多男子)的故事,该剧或取材于此,而从席中王子“剧本过七折”之语,可知此戏不短。至于彭祖,乃史上有名的长寿仙人,道教神祇传说《彭祖添寿》讲“他的寿命可以与日月同长” [1] 79 ,800岁那年还在跟再娶的老伴商议做寿之事。据《史记·楚世家》:“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庄子视之为上古导引养形之术的代表,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庄子·刻意》)东晋葛洪《神仙传》也说他“少好恬静,不恤世务,不营名誉,不饰车服,惟从养生沾身为事”。民间传说彭祖寿至八百多岁,先后娶妻数十,元代诗人杨少愚七绝有云:“七七鸾弦续未休,韶光八百去如流。当时若解神仙术,更许春龄亿万秋。”(《过彭祖墓》)文人骚客咏写彭祖的多,戏台上搬演彭祖故事的也多。相传彭祖为避战乱,后来隐居四川彭山,今天彭山张扬“长寿文化之乡”牌子,举办“长寿文化养生节”,就借助彭祖的名号。上述聊斋故事中,顾生在九王世子府邸观看的二出戏,都跟祝寿贺喜有关,这类题材戏剧向为民间喜闻乐见。

阳世人看戏演戏,幽冥世界中也扮戏唱曲,后者如《张贡士》所写:“安丘张贡士,寝疾,仰卧床头。忽见心头有小人出,长仅半尺;儒冠儒服,作俳优状。唱昆山曲,音调清彻,说白、自道名贯,一与己同;所唱节末,皆其生平所遭。四折既毕,吟诗而没。张犹记其梗概,为人述之。”安丘位于山东半岛中部,今为省辖县级市。这位病卧的张贡士,居然幻由心生,目睹幻象,听昆曲观戏文,那招招式式在醒来后还记得,太神奇了。《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录此故事后有附文:“高西园云:‘向读渔洋先生《池北偶谈》,见有记心头小人者,为安丘张某事。余素善安丘张卯君,意必其宗属也。一日晤间问及,始知即卯君事。询其本末,云:当病起时,所记昆山曲者,无一字遗,皆手录成册。后其嫂夫人以为不祥语,焚弃之。每从酒边茶余,犹能记其尾声,常举以诵客。今并识之,以广异闻。其词云:诗云子曰都休讲,不过是都都平丈(相传一村塾师训童子读论语,字多讹谬。其尤堪笑者,读“郁郁乎文哉”为“都都平丈我”)。全凭着佛留一百二十行(村塾中有训蒙要书,名《庄农杂字》,其开章云“佛留一百二十行,惟有庄农打头强”,最为鄙俚)。’玩其语意,似自道其生平寥落,晚为农家作塾师,主人慢之,而为是曲。意者:夙世老儒,其卯君前身乎?卯君名在辛,善汉隶篆印。”关于这位张贡士,今有文考证其人其事 [2] 。昆山曲即昆曲,元末明初流行于江苏昆山,明末清初臻于极盛,经历“花雅之争”后,尽管“自乱弹兴而昆曲废”(《清稗类钞·戏剧类·乱弹戏》),诸多地方剧种如晋剧、蒲剧、湘剧、婺剧、闽剧、川剧、滇剧乃至山东柳子戏等仍多多少少受其艺术滋养 [3] ,因而被誉为“百戏之祖”,如今中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首个项目即是此。鲁地张姓文士,因梦记曲,声声入心,竟能“无一字遗”,醒后还讲给人听,他称得上是一个昆曲“发烧友”。此外,从结构看,故事中所唱戏文为“四折”,行中人知道,一本四折是元杂剧基本体制,明中叶以来用南曲或南北合套搬演的短剧称为“南杂剧”,其体制及篇幅则可根据创作者需要选择,有一、二至四、五乃至八、九折不等;从行当看,该故事中“儒冠儒服”的俳优状“小人”演戏唱曲表演的是张氏本人“生平所遭”,这本戏应属生角主唱的“末本戏”。至于“吟诗而没”,则是指剧终时人物念“下场诗”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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