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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方文化人类学的方法弊端:“以今证古”

时间:2022-04-10 12:09:57  浏览次数:

提要:自“新文化运动”西方文化人类学传入中国后,基本成为中国史学的方法论。然中国古史迄今未能“走出迷茫,超越疑古”,并在不少方面误入歧途。究其原因,则与西方文化人类学的“以今证古”方法关系极大。“以今证古”属“类比”之法,是有待证明的“或然推理”;谁也不敢保证近存原始社会即是上古时代的“翻版”,亦或还存在“天壤之别”。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我国存在大量丰富的上古史料,中国史学只有走“以古证古”的科学之路,才能最终见华夏童年之真容。

主题词:西方文化人类学 ; 方法 ;以今证古 ; 类比 ; 或然推理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3)02-

在20世纪20年代“新文化运动”积极引进西方自然科学知识的同时,西方新兴的“文化人类学”也逐渐传入中国,并最终成为中国史学界普遍遵循的方法论。如史学界基本以摩尔根的“进化论人类学”为圭臬、神话学基本以茅盾根据朗格“人类学神话学”建立的中国神话学理论为准绳。然而,在这些理论和方法的指导下,中国上古史学和神话学研究迄今仍未“走出迷茫,超越疑古”,且在不少方面误入歧途。究其原因,我们认为实与西方文化人类学的“以今证古”方法关系极大。我们知道,“以今证古”在形式逻辑中属“类比”之法,是有待证明的“或然推理”,是不可全信的。我们又知道,西方文化人类学主要是根据近存原始社会来推论人类上古文明的起源与发展规律,然而谁敢保证近存原始社会就是人类上古时代的“翻版”?在没有见到上古证据之前,西方文化人类学的见解实质上仅仅只是一种推论和猜测,是有待证明的“或然推理”!西方文化人类学之所以“以今证古”,原因即在于西方国家的上古史料非常有限,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作为四大文明古国的中国,我们拥有极为丰富多彩的上古史料,我国史学家完全可以走“以古证古”的科学之路!诚然,我们只有走“以古证古”之路,才能最终脚踏实地地见华夏童年时代的历史大真相。由于西方文化人类学的“以今证古”方法的确给中国史学界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认为很有必要对西方文化人类学的根本方法“以今证古”进行一次较为深入的分析,以利中国史学的振兴。

一、西方文化人类学之缘起

人类学由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构成。体质人类学主要研究人类体质特征的起源发展规律,文化人类学则主要研究人类社会文化的起源发展规律。1501年德国学者亨德的《体质人类学》一书标志着体质人类学的诞生。1859年达尔文的“进化论”著作《物种起源》横空出世,论证地球上的生物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进化”而来的。进化论摧毁了自古以来的“神造万物”宗教观念。但进化论仅仅是对生物而言,并不包括人类文化的发展规律。于是当时以泰勒、摩尔根等为代表的学者们开始借助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论证人类文化的起源与发展规律,认为人类的文化也不是“超自然的成就”和“神赐产物”[1],也是由低级向高级不断进化而来的。一些欧洲学者发现探险家、传教士、海员从异国带回的远古人工制品在近存原始社会中仍在使用,于是调转船头到近存原始社会中去收集原始文化材料,并将其视为早期人类文化的“活化石”。1871年泰勒的《原始文化》一书出版标志着西方文化人类学的正式形成,泰勒也被誉为“人类学之父”。20世纪20年代以前的文化人类学是狭义的,也就是民族学,其后的文化人类学是广义的,即运用民族学、考古学、语言学等材料来研究人类文化的起源与发展规律。文化人类学萌芽壮大于西方欧美国家,“新文化运动”时传入中国,建国后又作为资产阶级学术被打入凉宫,改革开放后再次在中国生根开花并有待壮大。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西方文化人类学学派林立、理论众多、此消彼长、纷繁复杂。日本学者绫部恒雄主编有《文化人类学的十五种理论》[2]一书,较有代表性的有“古典进化论学派”、“传播学派”、“功能学派”、“心理学派”、“新进化学派”、“结构主义学派”等。

二、西方文化人类学的根本方法:“以今证古”

文化人类学“以今证古”的方法是显而易见的,只有对那些不太了解这门学问的人,这里才有必要举证说明。学界很少有人对文化人类学的“以今证古”方法进行商榷。也许是因为门户之见,文化人类学家很少自称其方法是“以今证古”。但很少并不等于没有,例如茅盾极力推崇的西方文化人类学的集大成者安德鲁·朗格[3]就自称这门学说的研究方法是“取今以证古[4]”。文化人类学的起点是研究人类文明初期的起源状况[1],然而由于在欧洲这方面的材料非常缺乏,所以其主要方法是通过近存原始民族的社会状况来“类比”人类文明之初的状况,例如泰勒在《原始文化》中就提出了他的大胆假设:“现今研究的蒙昧状态很大程度上和人类的早期状态相符[5]。”西方文化人类学之所以学派林立、众说纷纭、难有统一的认识,其根本原因理当就在“以今证古”的研究方法。因为“以今证古”根本上属于“类比”之法,而“类比”之法根本上又属于“或然推理”,实质上是有待证明的“假设”和“猜测”。

(一)文化人类学的具体研究方法

从文化人类学的具体研究方法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其方法实质是“以今证古”。孙秋云先生在《文化人类学教程》一书中列举了文化人类学的五种研究方法:一是“田野调查法”,即深入到近存原始社会中去实地调查收集资料。此法被认为是文化人类学的“学科标志”[6],李月英也写有《田野调查:文化人类学的主要研究方法》[7]一文。如摩尔根为了研究人类社会进化规律就曾深入到美洲印第安人易洛魁部落长期生活,甚至被易洛魁塞纳卡部落鹰氏族吸收为该族成员。而摩尔根运用近存原始社会文化材料来推测早期人类文明的发展状况则无疑属于“以今证古”之法。二是“背景分析法”,即运用背景构架来对调查结果进行分析研究,其基础和前提还是“田野调查法”,其实质还是“以今证古”。三是“跨文化比较法”,即对田野调查来的世界各地的民族志报告进行抽样比较研究,其基础仍然是田野调查法,其实质仍然是“以今证古”。四是“主位与客位研究法”,即采取主位与客位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来进行研究。例如以学者立场或以巫师立场来研究巫术,其认识可能大不相同。而“主客位研究法”的基础还是“田野调查法”,还是“以今证古”。五是“大传统与小传统研究法”,所谓“大传统”即以都市为中心的文化传统,所谓“小传统”即以村镇为中心的文化传统。其基础显然还是田野调查法,其实质显然还是“以今证古”。——所以,文化人类学的根本方法是“以今证古”。

在众多中外民族学家的著作中,都充满了近存原始社会的文化材料。而这些材料又往往用来论证远古人类文明的起源与发展规律。在广义文化人类学的阵营中,我们看到民族学的比重显然远远大于考古学和语言学,其方法也主要是“以今证古”。我国著名人类学家林惠祥在《文化人类学》一书中也指出:人类学的依据主要是近存原始民族的文化材料,所以其方法主要是“以今证古”。有学者说,历史学是研究“文化化石”的,而文化人类学则是研究“文化活化石”的。这里所说的“文化活化石”即指近存原始社会。这些也都表明文化人类学的主要方法是“以今证古”。

(二)文化人类学先驱们的“取今以证古”

从文化人类学先驱们的探索途径看,其方法也均不出“以今证古”之畛域。1724年法国天主教神甫拉菲托的《美洲野蛮人的习俗与古代习俗的比较》一文即是把印第安人的习俗与文献记载的古代习俗进行比较研究。在17至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中,学者们也是广泛利用美洲、大洋洲、非洲的近存原始民族文化材料来论证他们对人类远古时代的看法。19世纪以后的欧洲学者也正是因为发现古代的人工制品竟然在近存原始社会中还在使用,于是调转船头开始对近存原始社会进行调查取证从而建立了文化人类学的雏形。这些方法,都是“以今证古”。

下面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几位文化人类学巨匠的研究方法。

英国人泰勒(1832—1917)是“古典进化论学派”的代表人物,英语世界学院派人类学创始人,第一部人类学教科书的作者[8],世称“人类学之父”。泰勒的方法实质也是“以今证古”,这从他的著作中可以明显看出。泰勒年轻时因健康原因四处旅游,在墨西哥边僻山村考察后出版了《阿那瓦克:古老和现代的墨西哥与墨西哥人》,1865年又出版《关于人类早期历史和文明发展的研究》。1871年出版了集其思想之大成的不朽名著《原始文化》,该书系统表述了泰勒的人类学思想,在学术界赢得极大声誉。

泰勒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二:一是“比较法”,即对世界各民族之文化进行比较研究,《原始文化》就是比较法的产物。比较法至今仍是文化人类学的主要方法。二是在《原始文化》中首创了“残余分析法”,认为近存原始社会中的某些文化现象虽已失去远古原型,但惯性力量使其以“残余”形式存在,考察这些“残余”,即可恢复其旧有结构,重建人类文化进化史。泰勒的主要取证对象是近存原始社会,其方法实质是“以今证古”。

美国人摩尔根(1818-1881)是与泰勒比肩而立的另一位“古典进化论”的学派代表,也是与中国建国后的社会科学理论关系极深的人物。摩尔根为了研究人类社会的进化规律,深入美洲印第安人易洛魁部落长期生活,甚至被易洛魁塞纳卡部落鹰氏族吸收为该族成员。他1851(33岁)出版《易洛魁联盟》、1869年(51岁)出版《人类家庭的血亲与姻亲制度》、1877年(59岁)出版《古代社会》、1881年(63岁)出版《美洲土著的房屋和家庭生活》。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提出人类社会三阶段进化序列(“蒙昧时代→野蛮时代→文明时代”),提出人类社会是由低级向高级、由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不断发展的,并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灭亡还将走向更高的阶段。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摩尔根的理论大加赞赏,认为他证实和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马克思写了《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1883)一书。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1884)一书是执行马克思遗言而在摩尔根《古代社会》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书中盛赞摩尔根“以他自己的方式,重新发现了40年前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在原始历史的研究方面开辟了一个新时代”。然而近人常金仓在《进化论人类学的终结与中国社会形态研究》[9]一文中说:“以摩尔根为代表的进化论人类学,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遭到全面的批判,被相率放弃,他的做法却在中国史学界延续至今。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今天仍旧在重蹈摩尔根的覆辙。21世纪的史学工作者应该战胜自己头脑中的固执和偏见,积极探索新的道路,中国史学才能焕发自己的活力。”显然,摩尔根的方法也是“以今证古”。

英国人弗雷泽(1854-1941)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文化人类学家,一生著作颇多。他的巫术研究巨著《金枝》使其在世界学术界获得崇高声誉,是闻名遐迩的学术必读书,是人类学的百科全书,是现代人类学的奠基之作,至今仍是巫术与宗教起源的权威之作。《金枝》以古罗马作家的“金枝”神话传说(一座神庙中的被称作“森林之王”的祭司可以由逃奴担任,但逃奴必须折取现任祭司日夜守护的神树上的树枝〔金枝〕,从而取得与现任祭司决斗的资格,并杀而代之)为起点分析巫术的起源与发展。他运用泰勒的“比较法”,对世界各民族的原始巫术材料进行广泛搜集,并进行由点到面、由浅入深的系统梳理,演绎出一套严整体系,对巫术的由来与发展作出了令人佩服的阐述,首次得出“巫术先于宗教”的结论。弗雷泽把巫术归为两类:一是“模仿巫术”(相似律、同类相生、果必同因),二是“接触巫术”(接触律、触染律)。前者通过“模仿”施展法术,后者通过被某人接触过的物体对某人施展法术。弗雷泽的巫术研究也对后世影响颇深。——但是,我们通过中国周代(公元前11世纪-前771年)以前的“上古图文”[10]研究上古巫术的起源,发现巫术的起源与上古先民普遍崇拜的天帝高祖夔有至深关系,而这些恰恰是弗雷泽没有、也无法看到的,因为他所收集的原始巫术材料并不包括年代极其古老的中国“上古图文”。但他对巫术的分类和剖析与我们的看法基本一致,这是因为在他所收集的材料中还“残余”着较为丰富的上古巫术的内容。从弗雷泽的材料根据看,仍不出“以今证古”的范畴。作为世界三大古国的中国“上古图文”是在近数十年来才逐渐面世的,弗雷泽身处近百年前是无缘相见的。若不然,凭他的智慧,恐怕还会干出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英国人安德鲁·朗格[3](1844-1912)是西方文化人类学的集大成者,他确立了人类学派的神话学。朗格的神话学理论认为:古代神话是先民“生活和思想的产物” [4]。朗格的著作有《近代神话学》、《风俗与神话》、《神话:教仪与宗教》,《大英百科全书》的“神话”条也是朗格所撰。朗格的人类学神话学对中国现代神话学影响巨大。中国现代神话学奠基人茅盾是朗格的极力推崇者,他认为朗格的神话理论是“最圆满的”。茅盾介绍朗格的研究方法正是“取今以证古”,他说:“神话缘何而发生呢?神话中的不合理质素又是什么缘故呢?兰回答道:原因都是在创造神话的原始人的心理与生活状况。但原始人去我们且逾万年,他们的生活状况和思想已非我们所能目睹,又无可靠的文字记载,然则我们在万年之后,论述万年以前的事,必如何而可不陷于悬揣臆说的弊病呢?换言之,即如何而可使我们的论断合于科学方法。对于此点,兰的方法是‘取今以证古’。这就是研究现代野蛮民族的思想和生活,看他们和古代神话里所传述的,是否有几分相吻合。果然研究的结果,证明凡古代神话中一切怪异的记述为吾人所怀疑惊诧者,在现代野蛮民族中方且以为理之固然,日行之而不疑。例如古代神话中一切人兽易形的故事,皆起于万物皆有精灵一观念,而现代野蛮民族正有以为凡物皆有精灵故奉为‘图腾’而崇拜之者;又如父母与子女,兄弟与姊妹的血族结婚,现代野蛮民族中亦有视为常事,不以为罪的,正象古代神话所述神的乱婚。我们如到现代澳洲土人,南非布西曼族,红印第安人,南美落后民族的小社会内一看,便见活的神话正在他们中间开演。这些现代的野蛮民族,因了种种关系,大概是不能进于文明之域的了,人们往往称之为劣等民族,好象他们是天生的劣种;实则我们文明民族的祖先,在数万年前正和他们一样,不过因了种种机缘,乃能逐渐进化,有今日的文明。我们如果承认人类进化的事实,便亦不能不承认他们确可称为我们祖先的现代的代表;因而不能不承认人类学派的解释是合于科学方法的。” [4]

总之,西方文化人类学的大师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认为近存原始民族正是“我们祖先的现代的代表”,所以他们就要“取今以证古”。

三、“以今证古”属“或然推理”

然而,我们对西方文化人类学的“以今证古”根本方法持怀疑态度。因为,“以今证古”根本上属“类比推理”,而“类比推理”根本上又属“或然推理”,而“或然推理”又是一种有待证明的推理,本质上还属于“假设”与“猜测”的范畴。“类比推理”是根据两事物在某些属性上相同从而推测两事物在其他属性上也可能相同。而这个“可能相同”是有待证明的“假说”。再者,如果前提中确认的共同属性很少,而且共同属性与推理出来的属性没有什么关系,那么这样的类比推理就是极不可靠的,被称作“机械类比”。如果我们完全根据近存原始社会的材料来构建我们对上古原始社会的理论,那是很危险的。因为近存原始社会与上古原始社会说到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没有真正见到上古原始社会的材料以前,谁也不敢保证上古原始社会与近存原始社会就是一样的。更何况上古的自然人文环境是不是与近存原始社会所处的自然人文环境相同,这也很难说。

我们认为,应当用尽可能直接的上古证据论证上古历史,而不是以近存原始社会的材料来“类比”上古历史。更加重要的是,我们根据中国周代以前的“上古图文”看到的华夏文明发祥史,的确与中国乃至世界的近存原始社会存在天壤之别!远古时代的自然人文状况与今日世界的自然人文状况的确存在很大不同。远古先民信仰的“天神”与今日野蛮民族信仰的“天神”完全不是一回事!例如3500年前的商代甲骨卜辞、钟鼎铭文、岩画陶纹等“上古图文”中所记载的上帝高祖“夔”与近存原始民族所信仰的抽象的神灵显然存在本质上的不同。或者可以这样说,远古先民信仰的“天神”是其“原型”,而今日野蛮民族所信仰的“天神”则是演变得已经失去“原型”的“变型”。通过这些“变型”想还原其“原型”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途径,就是直接到“上古图文”中去考察其“原型”真相,而不是通过近存原始社会的材料来类比推理。我们认为史学研究的方法总则应当是“实事求是”,具体到上古史研究,就应当尽可能找到当时当事的“直接证据”,如果是后来的史料,也是离得越近越好。三千年前的甲骨金文记载自然比后来的传世文献可靠性更高。神话传说是从古代传下来的,或“口耳相传”,或“文字传承”,然而一个“传”字就决定了它必然存在“删改讹亡”之虞。近存原始民族的神话传说有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它是不是古传,或许还是后来才编出来的,就算是古传,也同样存在“删改讹亡”之虞。

当然,我们也并非说“以今证古”方法就完全不可取,泰勒的“残余”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今日的“变型”中也理当残余着上古的“原型”的某些因素,这些因素有可能与上古史料接轨。但我们反对把“以今证古”作为主要方法来研究上古史,作为一种辅助方法还是可以的。现代广义的文化人类学是由民族学、考古学和语言学构成,这其中还是应当偏重考古学和语言学中的历史资料,民族学对近存原始民族的“田野调查”材料只可以作为辅助,而不可成为主要依据来推测上古历史。总之,我们主张“以古证古”而不是“以今证古”。

四、西方文化人类学“以今证古”方法产生的地理原因

西方文化人类学为什么会采用“以今证古”这种“或然推理”之法呢?这与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可能有很大关系。我们知道文化人类学的产生发展之重镇是在欧美国家,然而人类文明的发祥地,却主要是在东方:一是东亚的中国文明,二是西亚的两河流域之苏美尔文明,三是东北非的古埃及文明,四是南亚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文明[11]。这四大最古文明三个在亚洲,一个在非洲。欧洲最早的爱琴文明出现时,四大文明已经出现了上千年。然而美洲最早的印第安文明出现时已近乎我国的五代十国时期,已经非常晚了。所以,欧美国家并无人类文明发祥期的遗址遗物,也自然缺乏这方面的传世文献。虽然欧美的探险家、传教士、海员从海外带回一星半点异文化的文物,也远不够表现应当的历史环境。可能正是基于这样的客观条件,才使得欧美学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发现海外带回的原始制品在欧洲当时的原始民族中仍在使用,于是就走上了借近存原始文化材料来“类比”人类文明发祥期的“以今证古”之路,即是地理条件所迫。

另外,正如杨堃在《民族学概论》一书中所说,欧洲学术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无论讲任何科学,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总是从希腊、罗马讲起。特别是从古希腊讲起。他们认为人类的文化和文明都来自希腊。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我们知道,东方的古代埃及、两河流域、印度、中国的文明比希腊、罗马更早,所以讲到最早的科学、文化来源,应从古代东方讲起。” [12]西方文化人类学之所以走上“以今证古”之路,与这种“学术传统”也有一定关系,他们忽视东方文明在人类文明起源史上的重要地位。

五、“唯识论”式的狡辩

面对西方文化人类学学派林立、理论众多、此消彼长、纷繁复杂的局面,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文化人类学不求给出一个标准答案,而是在各种解答中寻找更加可能的正确答案。在其他学科看来,文化人类学家是在玩“换句话说”的游戏,是一种不科学的社会科学。由于问题的复杂性,所以文化人类学并非追求一个真实,即使真实只有一个,但每个人看到的“真实”也往往是难以整齐划一的。这种说法颇有些利用佛教“唯识论”的狡辩,即世界是什么样的,都取决于人心,每一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人类文明发祥史也是多种多样的。这其实是一种逻辑纹乱的理念,历史就是历史,它只有一个样子,具有客观唯一性。也许正是由于西方文化人类学的根本方法问题及其纷繁复杂、无所是从的现象,才使一些西方学者指责说这里潜伏着“文化爆发户的劣根性”。

我们知道,中国的上古史是由神话传说与考古材料构成的,其中的神话传说一直是中国史学的研究重镇。然而长期以来神话研究迷雾重重,不得其解。究其原因,主要症结即在受西方文化人类学及其神话学影响太深,未能“实事求是”地研究中国史料。作为四大古老文明的中国,应当建立自己的“以古证古”的神话学理论体系。

参考文献:

[1]《文化人类的理论框架》[M]庄锡昌、孙志民编著,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2]《文化人类学的十五种理论》[M] [日]绫部恒雄编,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社会文化室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

[3]Andrew·Lang,茅盾译为“安德烈·兰”。

[4]《神话研究》[M]茅盾著,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

[5]《西方人类学名著提要》[M]王铭铭编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6]《文化人类学教程》[M]孙秋云主编,民族出版社,2004.

[7]《今日民族》[J],2007(9).

[8]《文化人类学》[M] [美]马文·哈里著,李培茱、高地译,东方出版社,1988.

[9]《陕西师范大学学报》[J],2009(3).

[10]即指上谷岩画陶纹和甲骨金文等。

[11]《中外历史发展大系对照表》[M],书海出版社,2004.

[12]《民族学概论》[M]杨堃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作者简介: 陈文敏,男, 陕西省委党校图书馆古籍室研究馆员

作品:①2009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古汉字本义系统与上古神话原型研究》(批准号:09XZS013),在研;②2002年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六书新论》,20万字,独著(结项证书号:2006017)。③《汉字起源与原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12月出版,30万字,独著。④《汉字与飞碟》陕西旅游出版社1996年8月,25万字,独著。⑤在《中国社会科学报》、《图书情报工作》等报刊发表论文80余篇。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古汉字本义系统与上古神话原型研究》(09XZS013)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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