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经典作家的大国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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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有必要把“大国风范”作为一种方法,去解读《史记》和李杜,解读他们的体制、特质、精神空间和文化哲学,从而为现代中国文化建设打根基的工程,提供盛世表达的历史文化资源。
关键词:大国风范;千年情结;中国故事;盛唐时空的李杜错位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4)2-0005-08
中国文化有两项无可比拟的特长,一是千古不磨的深厚根柢,二是举世瞩目的大国气象。自孔孟老庄以降,中国文化经历风风雨雨而根基牢固,中国土地上这种既能一以贯之、又能与时偕进的文化生命力是举世罕见的。自上古三代、秦汉隋唐以来,中国文化山负海涵,展现了强大的吸引力和海纳百川的涵攝力量,其在延续力与兼容力并进中的非凡气象,也是举世罕见的。
因此,对于中国文化根深叶茂而形成的汉唐魄力和盛世气象,应该从本质和内涵、精神特征和动力源泉上,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思辨,使之成为富有生命再生力的精神文化遗产,进入中国国族引以为荣的历史记忆。宋代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谓:“说话者,谓之舌辨,虽有四家数,各有门庭。……‘讲史书’者,谓讲说《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战争之事。”①其中反映了民间倾慕大国气象的心理。鲁迅《看镜有感》说:“遥想汉人多少闳放,新来的动植物,即毫不拘忌,来充装饰的花纹。唐人也还不算弱,例如汉人的墓前石兽,多是羊,虎,天禄,辟邪,而长安的昭陵上,却刻著带箭的骏马,还有一匹驼鸟,则办法简直前无古人。……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②这又反映了在民族危机关头,文化精英对大国气象的呼唤。从宋到民国,存在着一个寻找大国气象的“千年情结”。因此,作为大国文化气象的典型,盛汉的《史记》和盛唐的李杜,都必须以现代意识和世界视野进行深度解读。而且无论对《史记》、对李杜,都应该把揭示其“大国文化”特质,作为方法论来解读。
第一篇 《史记》论要
司马迁的《史记》是一种文化,而且是具有大国胸襟、特质和规模的文化。全书一百三十卷,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叙述了从中华民族的始祖黄帝到当时的汉武帝时期的各种人物、历史事件、典章制度和谱系编年,展示了一个民族历久弥坚的文化共同体气象,是当时中国的旷世大书。它的史学体系极其丰厚周密,历史眼光穿透各个社会文化层面,属于当时世界范围内无以伦比的天才创造,对中国历史的传承、文化的积累和精神的建构,都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不能设想,没有《史记》,中国历史学的面貌可能会落到何种贫乏和紊乱的境地。
这部历史巨著的文化价值,起码可以从如下方面加以考察:第一,《史记》以人物传记为中心来写历史,成为历代正史的典范。诚如朱熹《跋通鉴纪事本末》所说:“自汉以来,为史者一用太史公纪传之法。”③章学诚《文史通义》又说:“后史皆宗《史》、《汉》。”④
第二,唐宋至明清一千多年的古文写作,亦以《史记》为法式。韩柳欧苏之文,前人每以为源自太史公。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云:“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⑤又如清人毛先舒《诗辩坻》卷二引何大复语:“昌黎之文,既革隋、唐之响,复祧《史》、《汉》之法者也。”⑥唐宋散文八大家把太史公之文,变成一个强大的传统,明人何良俊《四友斋丛说》概括当时文风,就说:“今人作文,动辄便言《史》、《汉》。”⑦
第三,《史记》共写了四千余人,约有百十人的道德、智慧、处事方式等方面,携带着一个个生动有趣、发人深省的“中国故事”,形成典故,深入人心,从古至今散布于各种书籍、流传于各种小说戏曲中,直接或间接地塑造着中华民族的深层的人格结构。在接受这些“中国故事”时,中国人把浓郁的历史意识,转化为深广的人格气质。若论对整个民族的影响之巨大,《论语》之外难有他书可与之比拟。
一、《史记》的书名、宗旨、写作过程
《史记》原名《太史公书》,司马迁和他的父亲司马谈都做太史令,显然它是以司马迁父子的官名尊称来命名的。战国时期的诸子书,如《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等,用思想家的姓氏来命名,可见,《太史公书》继承了战国诸子以个人名号命名的传统,在战国诸子“成一家之言”基础上,形成“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自觉追求。在历代正史中,《史记》最有诸子气质。到了东汉桓帝年间,书名才被定为《史记》,史记本是史书的统称,至此,就变成司马迁这部书的专名了。司马迁百代史家之祖的地位,由此奠定。
《史记》的完成,汲取了秦汉大一统的时代气魄,它以史书的方式,成为一个伟大民族实现大一统格局的象征。因此,《史记》属于一种大国文化。从史料搜集而言,有以下因素使这部史籍变得博大而深厚:第一,司马迁父子能够看到当时国家图书馆的古籍,从全国汇集来的遗文古事资料,以及国家档案馆的资料。《史记自序集解》如淳引《汉仪注》云:“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⑧所谓“位在丞相上”,不应理解为官秩,而是图书版本的收藏顺序。第二,司马迁在历史学家中真正做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走访了许多朋友,尤其是王侯大臣的后人或事件的经历者,获得可靠材料;他远游二三万里路,进行田野调查,实地考察和采访,获得丰富的地方文献和民间传闻。第三,36岁时,其父司马谈临终嘱咐他继承孔子作《春秋》的修史传统,完成著述的心愿,这赋予司马迁以历史和家庭的使命感。第四,48岁时,他遭遇宫刑,家贫无力自赎,便发愤著书,实现个人价值。所以,《史记》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两代搜集、积累和整理材料,由司马迁从42岁到55岁,用14年时间写成的。
史学有二司马之称,即所谓“龙门《史记》、涑水《通鉴》”⑨,若论开辟作用,前司马并非后司马可以并肩。梁启超《新史学》第五章说:“君不读龙门《史记》乎,史公虽非作史之极轨,至其为中国史家之鼻祖,尽人所同认矣。《史记》之书法也,岂尝有如庐陵之《新五代史》、晦庵之《通鉴纲目》,咬文嚼字,矜愚饰智,龂龂于缌小功之察,而问无齿决者哉!”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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