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挚友诗人汪国真
时间:2022-06-04 10:49:01 浏览次数:次
汪国真老师因病于今年4月26日凌晨2时病逝,终年59岁。我与他相识二十载,从相识、相交、相惜到相信,一段段故事,一句句话语,让我永难忘怀。
相 识
我与汪国真相识,是1996年3月,当时山西一位好友约他和我同在北京的劳动大厦拜见另外一位好朋友。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读过他的诗,也是他的忠实读者。第一次见到汪国真,给我的深刻印象,至今想来好似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当时的他,斯斯文文,俊秀的脸庞上戴着一副秀琅架眼镜,越发显得文雅,帅哥一个。40来岁的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毫无锋芒毕露的那种诗人狂态,却腼腆得如同一位姑娘。
当时,我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刚毕业不久,正筹备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迎九七香港回归九十七牛作品展”。刚走出校门的我初出茅庐,年少气盛,有种急功近利的心理,就请教汪老师该如何办好这次画展,并希望他能给出建设性意见。汪老师听了我的一些想法后沉思良久,对我说:“继山,你太急了,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太着急,要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勤修苦练。这次画展是你来北京第一次向京城美术界展示你的开始,要以交流学习为主,其它为辅。”他告诉我说:“绘画重视基本功,师法自然,苦练不止,始有成功可能。先把这次画展当成演练场,循序渐进,推进式前进,未来一定会圆梦的。”短短的一段交流让我感到热血沸腾,浑身增添了无穷力量。汪老师还送我一句话:“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供我自勉。
同时汪老师还建议我北京展完再回家乡河南巡回展出,每一场画展他都会站台出席,亲临指导。一位全国知名诗人能够对我这样小字辈如此眷顾与恩赐,我感觉遇到这样的好老师真的是三生有幸。我与汪老师可谓一见如故,他不但没有高高在上的名人架子,而且还把我当成了知心的朋友。对于我这样的一个文艺青年,如同二月的春风、三月的甘霖。多少年来,我一直未能忘记这次与汪老师的谈话,是他的谆谆教诲以及对人的真诚友善给我无穷的力量和信心。这种力量和信心犹如其诗中所写:“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我们从星星走成了夕阳。”
我想,在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上,都会遇到对自己影响重大的人,或良师或益友或亲朋,有的能帮助你度过难关,有的甚至能改变你一生的命运。
相 交
1997年5月4日,我的个人画展郑州巡展在河南省博物馆举办,汪老师如约专程从北京赶到郑州前来指导。在这次画展上,还展出了我与汪老师合作的几幅作品,吸引了众多的目光。汪老师的到来在画展上引起了轰动,许多青年学子观众围着他索要签名。很多人说:“名人来了,诗人来了!”真正感觉到了他受青年人的热捧和爱戴,体会到了他的诗深受人们喜爱。在这之前,汪老师对河南很多地方相对陌生,这之后的几年里,我陪他去了洛阳、南阳、信阳、焦作、开封、新乡、周口、平顶山、三门峡等地市,去了云台山、鸡公山、鸡冠洞、黄河三峡、伏牛山、桐柏山、赊店明清古镇等景区,所到之处,汪老师都给当地风景区留下了珍贵的墨宝,至今他的题词还镌刻在河南各大景区。在河南,我和汪国真还应邀多次走进军营、高校、中学、小学为当地学校学子们作励志人生报告会、学习诗歌与绘画座谈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汪国真开始慢慢从诗词转向书法创作。他对我讲:“因为出名了,走到哪里人家都想让你留下点墨迹,如果字写不好多丢丑,所以一定学好书法。”
记得大概是2000年的秋天,我们从洛阳回来的第二天,汪国真突然脸色发黄,体力不支,马上送到北大医院办了住院手续。经过检查,医生说是得了急性肝炎,拍了片子被医生诊断患恶性肿瘤,这可把大家吓坏了,担心误诊,汪老师的家人和几位朋友又把他送到另一家医院再次拍片检查,最后确诊肿瘤为良性。那次重病可谓虚惊一场,但事隔15年,汪老师仍然是因肝癌离去。也许当时的肝病留下今天的祸患,加之这些年他工作劳累,常年游走于全国各地,每天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从没见他休息过,常年超负荷的工作,积劳成疾是夺去汪国真生命的罪魁祸首。
正是这场大病使汪老师无限感慨地告诉我说:“千万不要让自己病了,这一病几个月躺在病床上什么事也干不了,太可惜了!”不过汪国真毕竟是汪国真,等几个月他大病初愈后第一件事就诡秘地告诉我说,这几个月在病床上学习研究了谱曲,自己可以谱写曲子了,并说自己谱写了词曲,让我帮助找歌手试唱几首。对于他大病一场痊愈后立即会谱曲这件事我非常吃惊,好似他突然有了特异功能一样不可思议。对于其他作曲家,谱了曲还作词是一件难事,而对于汪老师来说作词那就太简单了,他后来作词作曲谱写了大量歌曲。记得我们再次出差到了洛阳,他观赏了黄河三峡后,回到宾馆即兴作了一首词曲《黄河三峡之歌》,当地至今作为旅游推介之歌。随后,汪国真又为河南多地景区填词谱曲,如《信阳鸡公山之歌》、焦作《云台之恋》、南阳《丹江水清清之歌》等。他的歌曲还被众多明星如那英、蔡国庆、孙悦、白雪等人演唱,广为流传。
相 惜
汪老师真正画画是从2003年“非典”之后。“非典”期间大家都出不了门,那时汪老师每天在家研习绘画。一场“非典”过后,他会画画了,并且画得非常有灵气、有悟性。涉及题材多种多样,除了人物之外,我看几乎没有他不敢画的,他无拘无束不受学院派的影响,表现形式别具一格,深受许多美术爱好者和收藏家的喜爱。我们常常在一起创作探讨到深夜,他为我的作品赋诗作词,常常为一幅作品的合作苦思冥想到凌晨。有一次我画了一幅昂首向前的拓荒牛,他立即作诗并题跋:
埋首向前不偷懒,
犁田垦荒年复年。
牧童一曲黄昏调,
晚霞绚丽铺满天。
汪老师在另一幅作品上题跋:
世人都愿世风扬,
黄牛精神应可当。
莫道前路多坎坷,
轰轰烈烈干一场。
习近平主席在亚太经合组织会议(APEC)上引用汪国真的一句诗:“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传为佳话。我也非常喜欢这句名言,为鼓励我,汪老师为我题写了这句诗句,连写了好多张才满意,他说:“有了朋友才有自己的一切,有朋友的地方才有风景,我要把这幅作品写出精、气、神来,写出我最满意的作品送给你。”写完之后,还专门为我题上:张继山贤弟留存。后来我在汪老师这句诗的基础上创作出一幅作品,我把它直接命名为《人比山高 脚比路长》。
1997年至2006年十年间,我与汪老师常年穿梭于全国各地,一同去浙江杭州、宁波,山西太原、运城等地釆风写生,在北京参加各种书画展、笔会等活动,云里雾里飞来飞去,结下了深挚的情谊。汪老师在我1998年出的一本《我的牛世界》一书中写序道:“我们会记得过去,也更憧憬未来,我珍惜和继山的友谊,我祷祝他事业成功有日!愿我们都永远不放下手中的笔!”
相 信
汪国真是改革开放以来诗坛最红的诗人之一。他的诗影响了一代人,甚至几代人。
汪老师对我讲过两件事,一件事是:2013年习近平主席在亚太经合组织会议(APEC)上引用了他的诗句。那天晚上他从外地坐飞机回北京,刚落地,打开手机,短信像潮水般涌来,朋友们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因为《新闻联播》把两句话播出来了。他说:“习主席能背下我的诗词,我觉得挺欣慰的,说明我的读者遍布各个阶层、各个文化层、各个年龄层。”这样的事我亲自见证过无数次,这些年陪同汪老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他忠实的“粉丝”。另一件事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汪国真正处于大红大紫之时,在中国文坛刮起了“汪旋风”。那年初,汪国真到上海,在上海文坛掀起轩然大波:他在上海南京东路新华书店签名售书,那天下着蒙蒙春雨,读者排成长龙队,从楼上一直排到楼下,盛况空前。他在短短3小时内,签售了4000册“汪诗”,用掉7支签名笔!据我所知,任何一位上海作家签名售书,从未出现如此场面。
这些年关于汪老师的议论,有的人说他的诗不是诗,浅薄得很,是“迎合”少男少女,甚至有人掀起一番“倒汪运动”。但更多的读者说他的诗别具风味,给人清新之感。在与汪老师多年来的交流中,使我渐渐明白了“汪旋风”最初是怎么刮起。在我看来,他不是一团稻草,不是一桶汽油,不是在顷刻之间腾起烈焰。他如同煤球炉,经过慢慢引燃,炉火渐旺,终于“红”了起来。
我认为,汪国真诗有三个精神特征:青春、励志、温暖。对于青年人来说,汪国真的诗能够浸透普通大众心灵。而当我问到汪老师时,他告诉我说:“他的诗有三个特点:一是通俗易懂;二是能够引起人的共鸣;三是经得起品味。”他说:“符合了这个艺术规律,就会显现效果。”对于对他的诗产生反对的声音,汪老师说:“我不想把人生耗费在摩擦中,浪费在批评和反批评中,世态难免有炎凉,只求我心静如常。如此风来何妨,无风怎知什么叫清爽;如此浪来何妨,无浪怎知我豪放……” 他说:“对于诗人来讲,人民说你是诗人你就是诗人,不被人民承认你就什么都不是。人民是什么?人民是由一个一个的人组成的,它是一个整体。如果你否定了大众,那你的人民如何谈起?当然,除了人民的看法,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评价一位艺术家的成就,一个重要的尺度,就是他对多少人的精神世界产生过影响。在这个意义上,汪国真是一位非常有影响的诗人,他的句子,曾被一代人抄写在本子上,记在心中。
跟随汪老师多年,我所了解他的一生经历是这样的:1956年6月22日生于北京。中学毕业以后,曾在北京第三光学仪器厂当工人。后来考上暨南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分配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他是一位青年,为青年写诗,写青年之诗。他曾经自称他的诗歌创作得益于四个人:李商隐、李清照、普希金、狄金森(美国)。他追求普的抒情、狄的凝炼、李商隐的警策、李清照的清丽。他的诗,最初是在许多青年杂志上发表的。青年杂志的发行量大,拥有众多的青年读者,从此,他的“青春诗”渐渐在青年心中扎了根。年复一年,他在青年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形成了庞大的读者群。虽说他也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一些诗,然而,此时文学界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青年杂志《女友》看准了“行情”,特邀他开辟了“汪国真专栏”。他还担任《中国青年》《辽宁青年》的专栏作者。
出于对“汪诗”的喜爱,有的青年读者收集“汪诗”,抄录成册,出现了“汪诗”手抄本,也得到了青年读者的认可和拥戴。一位女教师把“汪诗”手抄本交给在北京学苑出版社当编辑主任的丈夫看,她的丈夫主动找到汪国真,愿为他出版第一本诗集。1990年4月20日,汪国真的第一部诗集《年轻的潮》交稿,5月20日便由学苑出版社出版。汪国真向我透露,此前,他曾把自己的诗集交给南方一家出版社,在那里未遇“伯乐”,压了很久未能出书。5月19日,《北京晚报》为汪国真诗集的出版发了一条几行字小消息,翌日王府井新华书店立即涌来大批青年读者购买“汪诗”。《年轻的潮》竟重印5次,总印数高达15万册,这在中国当代诗坛上是不可想像的数字。7月4日,汪国真的诗集《年轻的潮》被《新闻出版报》列为十大畅销书之一,文艺类图书仅此一本。10月,汪国真应邀到北京多所大学作诗歌演讲,受到大学生们的热捧。这清楚地表明,“汪诗”不是“自上而下”、由诗坛权威捧起来的,却是“由下而上”、由青年读者拥戴而形成“热点”。
与汪老师同行的这些年,不论在哪里,随时都能遇到当场背诵“汪诗”的“粉丝”,他仿佛成了青年中的“知音”。在当时,论资历,汪国真很“嫩”;论作品,他也不过出了几本薄薄的诗集。然而,他已成了中国诗坛一颗耀目的新星。他的成功,道出了一个道理:不论作家还是诗人,应该真诚地贴近广大读者,尤其是贴近年轻读者。只有和广大读者心相通、心相连,才可能使文学家走出象牙之塔。
他的诗,在今天一些人读来或许不够“有感”,也难以澎湃“90后”“00后”的心潮,然而,他曾经的确陪伴无数年轻人青涩而迷茫的青春旅程。在今天的青春视野里,有移动互联网汇聚的信息海洋,也有无数开启心扉的精神食粮可供选择,汪国真和他的诗句,就影响着那一代青年。“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些诗句,如一弯清浅的小溪,流过干涸的青春原野。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没有谁能始终活跃在心灵的舞台上,但只要他曾经给一代人的心灵留下印迹,他就值得人们铭记。青春因为点燃,所以铭记,因为造访,所以怀念。
微信朋友圈里,不少70后转发汪国真老师的消息和诗句,感怀伤别。如果说,这一代人在实现精神大成后,逐渐在生命的旅程中淡忘了汪诗,那么,今天的感念则是对那一段阔别的青春的集体性重温。诗是文化大家族的小精灵,是穿透心扉的无形力量。在青春的重温中,我们的心灵曾有幸被诗熏陶过。那个年代,汪国真的诗让青春在一种纯粹的精神旅程中实现自由放飞。今天,诗歌难以在时代的大潮中激起那样的精神浪花,我们也并不苛求每一个时代都要有诗的激荡才能铭刻青春的印记。但是今天的青年人,他们的年华又将在怎样的精神陶冶中走向成熟呢?固然,现代吸引眼球,刺激神经的物事纷繁,很多青年人要么浮躁而迷失,要么流俗而追星,要想让青年人获得当年那种神往般的专注,殊非易事。但在另一方面,作为文化人也应该沉思,要怎样担当起鼓荡这一代人青春的使命?回首往昔,汪国真用或许浅近的笔触慰藉了一代青年人的心灵,那么今天的文化人又该以怎样的精神养分致这一代人的青春?这是汪老师的离世留给我们的深层思考。
汪老师不愧是当代多才多艺的诗人,人到中年,益见光彩。但令人叹息不已的是,汪老师猝然而故,距囊括他的诗歌、散文、书法、绘画等多种作品的新诗精选集《青春在路上——汪国真新诗精选》出版不足一个月,他赠送给我的书法,真的成了“历史的绝笔”!汪老师走向了远方,把背影留给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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