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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记

时间:2022-06-08 11:28:02  浏览次数:

头枕白帽身披青衣的群山

你养活了我世世代代的祖先

——民歌一种

1

就像擅长和美丽的姑娘周旋,我哥朱中跟质地善良的老头也能打成一片。杨纯田喜欢上我哥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有人说我哥本来就长得花眉大眼,对人与事心肠柔软,理解得过于肤浅,的确,只要看到他们谈吐不俗,嘴角没有白沫,我哥就会觉得对方多少有些动人之处。但是,我哥对杨纯田的好感并不是完全出于偏爱。

头一回见杨纯田,是我妈带他去打针。那时,杨纯田四十多岁了,刚把杨纯武家的大儿子杨祖献过继到自己家。杨纯田当着我妈滔滔不绝地说着他那个野性难驯的儿子,兴奋得针头一抖,插得我哥屁股半个月都没有消肿。

不光是杨纯田心底欢喜,他那个还没驼背的老婆,对这个八岁的侄儿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说得不好听点,简直是用心良苦。中年得子,这对男女的激动可想而知。两口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可是杨祖献就是喂不熟,吃了饭甩下碗,嘴巴上的油还没擦掉,就准备撒开步子往自己的屋里跑。杨纯田不动声色地和八岁的杨祖献讲道理,说,现在做他的儿子就得在他家睡,不能再动不动往别人屋里跑了。杨祖献黑油油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了一通,像是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他叹了口气,说:

“难怪我妈经常讲,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既然这样,那我以后还是不到你家吃饭了。”

杨纯田倒没有被古灵精怪的杨祖献弄昏头脑。他做梦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和自己一般聪明的儿子。杨祖献是个脑子好使的人,但八岁的他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家突然就成了别人的了。而且他也不喜欢那个伯娘,精瘦精瘦的,硌手硌脚,摸上去一点都不舒服。每回出门走亲戚,杨纯田的老婆总是把杨祖献抱得紧紧的,而且动不动就在他的头上抹来抹去,逢人就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接了个儿子。

“看看,这是我的孩子,长得乖吧?别人的孩子羊跳马跳的,可他愿意安安静静地呆着。他衣服都穿了几个月,可是一点都不显脏。”

对这个伯娘,八岁的杨祖献既烦躁透顶,又无可奈何。绝对不是他不愿意跟着别的孩子一起玩,而是她箍得那么紧,他根本就下不了地。更要命的是,这个伯娘,也就是声称是他妈的女人,才四十来岁,门牙就掉了,一说话就暴出鸡蛋粗的黑洞。要是非得选一个,他更愿意跟杨纯田出门。伯伯虽然看上去也不像个多好的人,但至少带他走人家时不会把他捏得浑身酸痛,而且总会出其不意地掏出些零钱,虽然都是一角两角的毛票,但积少成多,数目也不小了。

天晓得杨祖献怎么就突然爱上了钱。也许该说是过于贪婪。但也不能说是贪婪,可能是艰苦的生活让他早早就明白了钱的重要性。他八九岁的时候就懂得了金钱带来的幸福感,知道怎么少花掉每一分钱了。这个细节还是他爹杨纯田自己说出来的。

就是雪落寨向才举娶媳妇那回,身为舅舅,杨纯田被邀去喝鸡蛋茶。屁股后面除了别了个烟袋,还跟着个杨祖献。本来他一个小孩子上不了台面,举行仪式的时候只能在旁边呆着。可是表哥的媳妇儿端着茶盘经过身边时,他也像模像样地拿出了五角钱。姑娘在人前还有点腼腆,以为没人知道她黑夜里去过我们渔川,所以在表现羞怯时仍然理直气壮。她满脸绯红地把打着四个荷包蛋的碗,递给了双脚还在板凳上晃荡的杨祖献。爱开玩笑的准嫂嫂,看到杨祖献满脸严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她笑得牙齿下面的红肉都露出来了。好像被半口气岔住了,她擂着不太大的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哟,乖弟弟,这么舍得,你掏这么多钱不会是有别的想法吧?你可是比你大哥要大气得多啊!”

“怎么你嫌多?”站起来还没高板凳高的杨祖献,完全不知道准嫂嫂话中有话的玩笑,“嫌多那我就拿回来了。”他专心一意地说着,同时俯身向前,双手准确地从姑娘手上把五毛钱又抓了回去。他的眼光急切又兴奋,除此之外,只有吃喝才能让他这样激动。正像俗话讲的那样,他白吃了四个荷包蛋,得了便宜还卖了乖。

这就是杨祖献去了亲戚家半天后说的第一句话。东张西望的他,像个知书达理的人,拿捏着分寸,表现得有板有眼。人们都笑骂这个孩子,真是个人精。还恭喜杨纯田,说他真是有福了。

年岁尚小的杨祖献,成了杨纯田引以为豪的宝贝。有那么几年的时间,杨纯田确实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里,往山上跑得少了。遗憾的是,杨祖献对他两口子怎么都亲热不起来,越长越大,倒是不去杨纯武家了,但也和他们没什么话说。一心希望孩子学好的杨纯田,在培养孩子身上下了很大功夫,可是杨祖献却并没有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从小就是个鬼灵精的杨祖献,上学不去学校,天天和一帮孩子逃课,学着大人在山上烧炭。

那些年,渔川的深山老林被剃掉了一大片,比起当年大炼钢铁时,还要糟蹋得厉害。然而,树砍了,林毁了,新的经济林也没有长出来。村长张进成“要植成十万亩经济林,成为恩施地区的模范和典型”的设想,也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人们的意见很大,杨纯田更是火冒八丈。他生气的,倒不是村里的经济建设被张进成折腾得一塌糊涂,老实讲,他还真没那个觉悟。他窝火啊,好端端的森林被推成了癞子头,害得他上山挖药也无法做到顺心遂意。以前的山上多好,绿荫蔽日,人走在山里神清气爽。冲动之下,他居然写了一封告状信。

杨纯田竟然敢向政府叫板,我们渔川人为此兴奋不已,说是,有好戏看了。人们看不惯张进成的胡作非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强盗出身的张进成,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竟然谋取到了村长的职位。多数人虽然在背后滔滔不绝地议论,但在人前却故作镇定,波澜不兴,显然,这种无动于衷的漠不关心,并非单纯显示自己的妄自尊大,更多的可能还是害怕事后的打击报复。把揭发材料递给了镇政府,杨纯田才有些后悔。他为此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人来找他,他反而有些泄气,认为现在的政府官员个个都是饭桶,办事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不过,人们却不这样想。人们信誓旦旦地认定,他杨纯田肯定没有像他说的那么有胆,真敢起诉村委。但,杨纯田没有反驳,只是偶尔喝多了几口酒,他才会拍拍胸脯,说起自己当年如何闯进镇政府的凛凛威风。酒后的话没几个人信,人们多半把这理解成是他无处发泄的委屈和牢骚。

这对我们渔川是一场空前的灾难。孩子们也走火入魔了,书也不念,天天逃学,到处挖坑,说是要烧炭。大人成天忙着植树造林,根本没法儿管他们。杨祖献烧炭的技术没学会,野火倒是点了几把。放了一把野火后,他居然对森林有了特殊感情。然而,他喜欢去山里,并不是为了挖药,而是赶仗。野火不光烧毁了树木,也烤熟了好多来不及逃生的动物。黄澄澄的肉香刺激了杨祖献的胃口,也让他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了堪称迷魂阵的陷阱。他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蛊惑笨头笨脑的动物,隔三差五,总能从山上扛着一串野物回来。

2

那个时候,我六岁的哥哥朱中瞅准机会就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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