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万象,源皈一心
时间:2022-06-09 11:28:01 浏览次数:次
摘要:“昆舞”是从中国传统乐舞文化根基上衍生出来的一枝新秀,是对于中国古典舞再造、复兴工程领域新的拓展。“昆舞”生发的历史来源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其舞蹈的基本构建元素;二是写意性的审美特征。“昆舞”的创新意义有两个主要标志:一是通过对于昆曲“程式化”的解构,实现向古典舞的重构性回归;二是独到的“意韵”引领理念与运动机制,已成为其创化实现过程的重要特色手段。就真正意义上的、传承与发展了的历史文化而言,“昆舞”有望成为一种属于中华全民族的、高度经典化的、能为当代人所审美鉴赏的中国古典舞范式之一。
关键词:昆舞;程式化;舞蹈元素;写意性;虚拟性;21字诀;意韵;意象;意境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一、“昆舞”生发的两个历史来源
1.“昆舞”基本构建元素的历史来源
“昆舞”能脱胎于“昆曲”,关键在于化“昆”为舞,然而“化”字是需要前提条件的,这就涉及到其基本构建元素的文化根基和传承来源。换一句话说,即“昆舞”的生发是否具有历史的必然性与合理性。昆曲形成于元明时期,堪称中国古代艺术大综合、大一统的集中体现。从六百多年前“昆山腔”的改革开始,直到四百多年前的首个剧目《浣纱记》被搬上舞台,昆曲在这个历史大流变过程中无疑承担了“集大成”的重任,直接上承宋金元杂剧、戏文、诸宫调等诸多艺术形式,实现了综合性吸收、融合与创造性转型的历史变革,以一种崭新的面目呈现于世,铸就了元明时期戏曲艺术的辉煌,奠定了其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并深刻影响着后世戏曲艺术的发展道路,故而有“百戏之师”美誉。如若再由宋代而往前推,则是灿烂辉煌的唐代燕乐大曲歌舞时代,堪称代表中国古代舞蹈发展的最高水平,其成就之高为当时世界所折服。我们知道,“唐代燕乐大曲歌舞”在中国古代舞蹈发展史上具有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正是从唐代开始起,宫廷宴饮娱乐场合中表演的小型舞蹈(多指艺术、技巧水平较高的单人、双人或多人舞),被划分为“健舞”与“软舞”二大类。“软舞”以抒情柔婉、节奏舒缓或轻盈为其主要特征;“健舞”则以矫捷雄健、节奏铿锵或明快为其主要特征。与先秦、两汉宫廷娱乐舞蹈形成阶段的“女乐”形式相比较,不难可以看出,“健舞”与“软舞”的分类原则已明显转向了乐舞艺术的本体,这种变化标志着宫廷娱乐舞蹈发展成熟期的到来。其蕴涵的意义有这样几个方面:一是自魏晋南北朝以来,随着汉族与各少数民族及外来文化艺术交流的不断加深,宫廷娱乐舞蹈已成为展现这种文化融合的重要象征之一;二是在广泛的吸取与创新过程中,造就了宫廷娱乐舞蹈风格、形式的多样化,促使了新的分类形式的诞生;三是这种分类原则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并不限定具体舞蹈节目的变化、发展、增加或更新,与宫廷燕乐大曲歌舞的构建原则(成套固定节目)形成互补关系。唐代的“软舞”、“健舞”分类形式出现:一方面是适应宫廷娱乐舞蹈日趋专业化、多样化的需要,标志着宫廷娱乐舞蹈进入发展成熟阶段,并与唐代灿烂的音乐艺术相辉映,共同为燕乐大曲歌舞形式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另外一方面,唐代燕乐大曲歌舞作为一种综合性程度很高的艺术表现形式,其组成必然要涵括多种来源成分,而“软舞”和“健舞”类中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无疑被吸收于其中。如“软舞”中的《凉州》、《甘州》、《绿腰》(六幺)、《回波乐》、《柘枝》、《春莺啭》、《苏合香》、《兰陵王》等,以及“健舞”中的《剑器》、《渭州》、《泛龙舟》、《玉树后庭花》、《柘枝》等,在“燕乐大曲歌舞”中都有着相同名称的节目,足可以为证。
“唐代燕乐大曲歌舞”尽管随着朝代的更替、政事的兴衰而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它的优质艺术基因和精神追求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在一往无前、奔腾不息的传统河流之中,化为了宋代的“队舞”,融入进了宋、金、元杂剧、戏文等形式,孕育并滋润了后世诸多的新型艺术表现形式。如北宋宫廷“杂剧”就是和歌舞相间的演出形式:舞队先表演,舞毕,则由舞队“勾杂剧入场,一场两段”(见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表演之前要奏一个“曲破”(原为唐歌舞大曲中的入“破”部分),结束之后还须奏“断送”,也称“把色”(见吴自牧《梦梁录》卷二十)。宋代周密《武林旧事》“卷十”中记载有“官本杂剧段数”条目280个,其中有不少是吸收了唐代的歌舞大曲成分:《崔护六么》、《莺莺六么》等二十种名目与唐大曲《六么》有关;《四僧梁州》、《食店梁州》等七种名目与唐大曲《梁州》有关;《错取薄媚》、《郑生遇龙女薄媚》等九种名目与唐大曲《薄媚》有关。除此,象《伊州》、《大明乐》、《胡渭州》、《石州》等一批唐代歌舞大曲也都与宋杂剧紧密关联,充分说明宋杂剧对于唐代歌舞形式的汲取与发展。其后的金“院本”、元“杂剧”基本上是由宋杂剧一脉相承而来。随着北杂剧和南戏文的逐渐汇合,则又造就了明代传奇兴盛的局面,而这一流变、综合的最高体现和代表性标志,就是明代中后期成熟、定型的昆曲艺术。附属其中的戏曲舞蹈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表现样式,在这个大综合的历史趋势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它一方面走入进了戏曲情境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另一方面又赋予其表演以高度意象化的品质;从而最大限度满足了这种流变与重构的内在规定性要求。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当年在考察中国戏曲来源时曾深刻指出:“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见《戏曲考原》)这个见解无疑是精准而相当富有远见。同样,人类社会的演进规律也告诉我们,“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在螺旋式上升、前进的过程中,常常会以一种似曾相识的面孔带给人们以惊喜。当四百多年前的昆曲艺术在实现了诸多艺术形式大综合的历史时刻,同时它也为未来更高阶段的分化、流变埋下了伏笔。人类历史的演变规律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继承性的创新发展永远是社会前进发展的不竭动力。今天,中国古典舞的复兴已成为中国艺术家们的共识,其“不定时空”体系②平台更为这种复兴提供了无限多样的可能性。当“昆舞”作为一个新兴舞种从昆曲中脱颖而出,它那梦幻般的舞姿与律动仿佛在时光倒流中重现于世的时候,那些从历史中走来的传统元素似乎又焕发出了新的生命活力;任何一个不带偏见的人都不会否认,我们感受到的是中国古典艺术又一个被“还原”的灵动艺术形态,看到的是又一次解构之后被重塑再造的现实可能,体悟到的是生命本体的不懈追求和创新驱动,领略到的是传统文化的博大胸襟与精神永恒。
2.“昆舞”写意性审美特征的历史来源
“昆舞”的生发具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一方面得益于“昆曲”艺术母体的孕育,传承和延续着中国艺术的精神气质;另一方面又在创化过程中体现出自身的审美品格,在继承与创新的结合点上走出了一条新路,当之无愧的成为了中国古典舞的流派之一。“昆曲”作为中国古代戏曲艺术最具代表性的剧种,就在于它把中国艺术的写意性审美特征发展到了极致。“这是一种经过高度提炼的美的精华。千锤百炼的唱腔设计,一举手一投足的舞蹈化的程式动作,雕塑性的亮相,象征性、示意性的环境布置,异常简洁明了的情节交代,高度选择的戏剧冲突……使内容和形式交融无间,而特别突出了积淀了内容要求的形式美……把作为中国文艺的灵魂的抒情特性和线的艺术,发展到又一个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综合境界”③。因此,在历史发展的阶段性意义上,“昆曲”无疑展示了元、明时期中国艺术精神追求的最高成就,代表了那一段历史时期的审美特征。而“昆舞”创化成功的一个很大优势,就是体现在对于昆曲精髓的直接汲取上,并在“接点”上要远早于“身韵舞”流派(尽管两者都从戏曲中汲取基本元素,但后者对戏曲的继承主要为近二百年来后起之京剧;而前者的身段动作在表现上更接近生活的自然随意状态,不那么刻意雕琢、见棱见角,这显然与昆剧所追求淡雅、柔美,以及主张含蓄、收敛的审美理念紧密关联),故而在把握与表现元、明这一历史时期总体风格的审美特征上,在重现其“原真性”的舞蹈形态方面,“昆舞”有着不可替代的优越性和独特性。尤其它那高度写意性、虚拟性、象征性动态意象中所展现出的柔美、含蓄、雅纯和飘逸,将中国古典舞诗意般“意境”化的舞台呈现,提升到了一个更具特色与文化蕴含的艺术高度,探索出了一条有别于他派的创新之路。笔者所以作如是评价的另一重要原由,就是昆舞的“意境”化的舞台呈现,首先在实践层面超越了以往的“意象说”局限,为中国古典舞“意境”理论的构建提供了十分宝贵的经验。
“意境”一词作为中国古典美学的核心范畴,它是古人哲学睿智与艺术体验的高度凝结。道家的本无之论和禅宗的空灵观是“意境”理念生成的直接来源,是对先秦易学“意象”之说的深化与丰富,它不仅超越了其物性论的认识层面,而且也突破了其有限的审美领域,完成了由“物象”到“心象”,再到“意境”的转换过程,成为了中国古典艺术最高境界的审美追求。因此,一部中国艺术精神的形成发展史,也就是由“意象”升华至“意境”的理性认知过程。从先秦时期的“诗言志”(《尚书》)、“赋比兴”(《诗经》)、“兴观群怨”(《论语》),到魏晋南北朝的“诗缘情而绮靡”(陆机《文赋》)、“神思”(刘勰《文心雕龙》)、“澄怀味象”(宗炳《画山水序》),无不是通过品味与体验对象性事物的“意味”,进而内化为心灵形式,“物意”与“心意”的区别被逐渐消融,皆统摄于心灵主体的观照之下,至此,“意象”方被真正赋予美学意义。从唐宋时期的“象外之象”、“韵外之致”(司空图《与极浦书》、《与李生论诗书》)、“境生于象外”(刘禹锡《董氏武陵集记》),到明清之际的“心外无物”(王守仁《传习录》)、“因心造境”(方士庶《天慵庵随笔》)、“澄观一心而腾踔万象”(如冠九《都转心庵词序》),艺术实践所创造出万千气象的妙运灵境,又使得“意象”这一概念涵盖范围的有限性被突破、被拓展,逐渐为更高层次的“意境”理念所取代。“意境”一词作为体现心灵世界无限性的审美范畴,标志着中国美学思想进入了发展的成熟阶段,中国艺术精神独树一帜的美学地位和独特价值由此奠定。
“意境”作为中国艺术审美理想的最高境界,其独到之处就在于:它是艺术家心灵主体观照和外象映入交相作用而产生的妙悟界域,是一种超越自身并沉冥于其“造化”的神游之境,唐代人张彦远说“穷元妙于意表,合神变乎天机”,可谓是对“写意”性艺术最为凝练、精确的表达。它使一切以客观描绘为原则的写实性艺术相形见绌,比之更能体现艺术精神的真谛。宗白华先生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专门针对舞蹈,大致表达过这样一层意思:舞蹈作为一种综合时空的纯形式艺术,超然于音乐和建筑(雕塑)的秩序网幕之上,体现和代表着最本质的韵律节奏与秩序理性、生命形式和旋动活力,它不仅是一切艺术表现最根本的状态,而且也象征着与宇宙演化规律的同构关系。故“意境”对于中国古典舞来说,无疑是其最高的艺术表现追求,正是那些妙不可言的、临界于虚实之间、形神之间、似与非似之间高度虚拟化和象征性的动态意象,才能淋漓尽致的映射出艺术家心灵所观照的、无限深邃的幻象艺境。例如昆舞中的《花梦》、《吟兰》(又名《五指莲花兰》)及《醉春》(又名《情醉三月天》)等作品即表现出如是“意味”的妙悟境界。正像叶朗在《说意境》一文中所说:“任何艺术作品都要创造‘意象’,因此,任何作品都应该情景交融。但并不是任何作品都有‘意境’。‘意境’除了有‘意象’的一般规定性(情景交融)之外,还有自己的特殊的规定性……从审美活动(审美感兴)的
角度看,所谓的‘意境’,就是超越具体的有限的物象、事件、场景,进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即所谓‘胸罗宇宙,思接千古’,从而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获得一种哲理性的感受和领悟。一方面超越有限的‘象’(‘取之象外’,‘象外之象’),另方面‘意’也就从对于某个具体事物、场景的感受上升为对于整个人生的感受。这种带有哲理性的人生感、历史感、宇宙感,就是‘意境’的意蕴……这种象外之象所蕴涵的人生感、历史感、宇宙感的意蕴,就是‘意境’的特殊的规定性。”④概而言之,“昆舞”在其创化中所继承、追求的这种最高境界,不仅仅是写意性舞蹈传统在当代的重现,也象征着中国艺术精神在古典舞领域的回归与升华。并且,“昆舞”在实践层面的意义上向世界宣布,“意境”审美理念必将为中国古典舞的重塑与再造,开辟美好灿烂的未来。
二、“昆舞”创新意义的两个标志
1.昆曲“程式化”的解构与古典舞本体的重构性回归
“昆舞”生发于昆剧,但不等同于昆曲表演艺术,虽姓“昆”却又超越于“昆”,属于地地道道的舞蹈样式而不是“戏曲”,是一种按照舞蹈艺术特性再造、重塑并具传统审美特征的中国古典舞。因此,可以说“昆舞”的创化过程在相对意义上体现了回归中国古典舞本体的要求。比如,在舞蹈的表现语汇上,并没有简单搬照戏曲程式化的动作套路,而是从昆曲既有的表演动作中去挖掘、提炼传统的舞蹈性元素。这些元素本身就是在历史流变中被隐伏、保存下来的优质基因,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生生不息、延绵不绝的活态见证之一。“昆舞”中继承性的创化出了诸多的动态“意象”,但却丝毫看不出戏曲“程式化”的痕迹,从中提取的是高度写意性与虚拟性的舞蹈动作元素,扬弃的却是戏曲本体特征的固有模式(生、旦、净、末、丑等脚色、行当、人物的表演套路),大胆突破其体制上的限制,经过重组与整合,实现了回归舞蹈本体的创化过程,真正体现了中国古典舞复兴的深刻含义。如“昆舞”表现的基本手位——“背、掌、推、拉”,以及基本手式——“五指莲花式”,即是从昆曲的“水袖”和“昆扇”中提炼出来的。“水袖”是昆曲表演艺术中具有代表性的技艺,创编者正是透过“水袖”舞动的外部飘逸形态,把握住了袖内之中“手位”运动的内在规定性,从抖袖、甩袖、掷袖、抛袖、摆袖等一系列的动作之中,捕捉到了“背、掌、推、拉”这些适用于昆舞基本手位表现的训练元素;又从“昆扇”开扇、合扇手指的循序运动规律中,发现了能与“莲花指”(佛教)结合并适用于昆舞基本手式表现的训练元素;从而使之成为了“昆舞”创化与本体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再比如“顺”、“连”也是“昆舞“从昆曲中继承过来的形态特征,但创化中却区分得很清楚:昆曲表演艺术中的“顺”、“连”形态特征(这里指“旦行”中正旦、闺门旦等)是基于昆剧情节、人物表现的特定需要,表演幅度相对较小;“昆舞”中的“顺”、“连”是基于舞蹈线性运动表现的需要(线条美),表演幅度相对较大。“顺”讲究的是表演上的自然状态,强调顺势而动的美学原则;“连”则讲究上、下动作之间衔接上的无间隙过渡(头、尾叠连),笔者将其比喻为“双声叠韵”,实与中国古代诗词中的音韵形式美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这两个形态特征也是“昆舞”区别于其他中国古典舞流派的主要标志之一。从对昆曲表演艺术“程式化”的解构,到向古典舞本体的重构性回归,这个流变过程就是“昆舞”诞生的创化实践过程。因此,“昆舞”流派的孕育而出,不仅填补了中国古典舞领域历史维度上的一段“空白”,在相对意义上重现了元明舞蹈的风采和审美特征,并且也与“身韵舞”、“汉唐舞”、“敦煌舞”流派一起共同铸就了当代中国古典舞的辉煌。
“昆舞”创始人马家钦先生以极其精炼的语言,将“昆舞”的本体构建用21字诀予以了归纳与概括,实际可划分为三个层面来理解:第一,凸显其形态特征上的含、沉、顺、连、圆、曲、倾;第二,规约其舞动韵律中的上、下、平、入、推、拉、延;第三,内透其审美心境中的雅、纯、松、飘、轻、柔、妙(原最后一字为“美”,笔者经过再三考虑,建议创始人改用“妙”字似乎更为精准,更符合于对“意境”体悟的心理描述)。其中第三层次的7字诀应当是“昆舞”艺术的最高境界追求。21字诀虽简练但内涵丰富,由内而外的三个层面,既有区分又相互关联,可看作是“昆舞”本体特质、审美意趣、艺术境界的有机统一。在表演时空理念方面,“昆舞”独创的27点位放射型空间,在构造上具有内、外一统的新意,即以内部“零点”(心中点位)作为动作的起始点,而与外部26点位构成点、线、面的运动关系;加之独特手位(背掌推拉)、手式(五指莲花)在不同点位间的自由线性运动,并配合以相应的昆舞步伐及身体的蹲、转、翻,使得昆舞瞬间性动态“意象”的创化,具有极其丰富、无限的可能。
2.昆舞独到的“意韵”引领理念与运动机制
“昆舞”创新意义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将“意韵”的引领理念与运动机制纳入进本体的实现过程,而此理念产生又完全取决于昆舞“意象”表现性质的要求。“昆舞”的艺术表现可以分为前后两个过程:前一过程主要为“内化、体悟”的生发阶段;后一过程为“外化、显象”的体动阶段;在两者之间起着中介与桥梁作用的正是“意韵”理念与运行机制。一般来讲,“心之源”内化、体悟的功力越深厚,“体之象”外化、映射的意境就越高远,而“意韵”就是保障实现这个转化途径的重要手段。创始人马家钦曾对笔者谈到过起因:观察昆曲的表演艺术,尤其是在演唱中长拖腔时,此时演员外部的形体动作表现相对弱化,似乎已处在了一种静止状态,但内心的意念活动反而在相对提升,仍然在支配着表演的进行,并没有给人以停顿下来的感觉,尤其通过眼睛神态反映了出来,引领着外部形体动作的微小移动与变化,故而显得特别的美态、丰满和不可言状。由此受到启发,产生了“意韵”引领的理念,可以解释为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双重性复式对位运动。近年来在中外文化交流中,韩国的“禅·舞”理论非常值得关注,似乎也将心灵的创化作用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11年11月笔者应邀参加了在韩国釜山市海云台举行的“第二届‘生命与禅’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期间专门对禅舞的创始人、韩国釜山大学教授李允子进行了采访。谈话中李教授在解释“生命就是Chum”(为韩拼语词“舞”)时,首先表述了这样一个观点,即“什么是非舞蹈?”⑤如:
“Chum是生命能量的梦。我愿意把它看作是‘無’的自然运动,即‘非無’。所有的艺术都产生于自然。人两手空空来到世上,在人世漂泊又回到虚无。人类作为自然的成员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必须摒弃那种‘认为我们与自然相分离,而且意识不到我们就是自然’的愚蠢想法。”“精神是主人,肉体是仆从。精神控制肉体的行为。所以精神是Chum的核心,肉体的运动是这个核心的实现结果。所以肉体不是在舞蹈,而只是随着精神的调控而运动。精神才是在真正的舞蹈主体。因此,舞蹈是心灵或精神的连续行为。作为‘無’的自然运动,即‘非無’,其舞蹈所表达的含义也变得清晰了。”
李允子教授这一番话语,无疑与“昆舞”的意韵理念有着殊途同归的意味,对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意韵”涵义具有参考价值。所谓的“意韵”,是指“昆舞”动态意象生成的运动机制,贯穿于由内而外、由心而体、由神而形的复式对位运动的全部过程。其导引和中介功能在昆舞中起着灵魂般的作用,如果说“意象”为昆舞之“体”;那么,“意韵”则为昆舞之“用”,两者间的“体、用”关系可描述为:由意引领(即“意念”导引的原则)、由领连行(空间点位的连接运行)、由行生韵(由内而外的韵律秩序)、由韵化形(生命的节奏契合形体的线性流动),由形立象(于虚拟、动态的构图线条中显现出灵动的“意象”之态)、由象尽意(“舞之象”蕴含意味引人入胜)。因此,整个创化性质又可以概括为:造化万象,源皈一心,意象相生,意境相成(通过有限的虚实之象——“意象”的传神点化,升达至无限的虚实之境——“意境”的幻象世界)。如昆舞《吟兰》(五指莲花兰)作品中这种离“象”入“境”的意味就非常明显,能带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意象”与“意境”的关系可以用“镜中之象”、“相中之色”来形容,是有限“意象”与无限“意境”的辩证统一。中国古人谈艺,以“味外之旨,韵外之致”作比喻,就是讲的两者虚实兼具、相生相成的道理。
总之,“意韵”的运动法则来源于传统《易》学义理,顺应大千世界、万象事物的运行规律,体现了东方文化的“太极”思维精髓,寻求在周而复始永恒的动态变化中求得均衡、对称、圆融与和谐;同时,也赋予“昆舞”的艺术表现以独到的美学特征。
三、结语
“昆舞”是从中国传统乐舞文化根基上生发、衍伸出来的一枝新秀,是对于中国古典舞再造、复兴工程领域新的拓展,是当今历史条件下中国古典舞生存、发展、创新的生动实践。她是中国传统文化在象征意义层面的一种延续和回归,是数千年文化积淀与流变过程中的又一次辉煌迸发和超越;这种回归也不是历史的简单重复,而是在更高层次上的综合、浓缩和提炼。就真正意义上的、传承与发展了的历史文化而言,她有望成为一种属于中华全民族的、高度经典化的、能为当代人所审美鉴赏的中国古典舞范式之一,同时也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保护和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参考。
(责任编辑:陈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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