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德国的三种自由叙事述论
时间:2022-06-09 15:42:01 浏览次数:次
作者简介:张红梅(1967-),女,辽宁省阜新市人,辽宁警察学院思政部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化哲学研究;
李福岩(1968-),男,辽宁省辽阳市人,沈阳师范大学哲学与政治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政治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辽宁省社科联资助课题(2015lslktzimks-24)
摘要:以歌德为代表的近代德国文学巨匠,通过对德国宗教与哲学的批判吸收,以感性的形式对人类追求自由、解放的精神进行了经典诠释。德国古典哲学从康德、费希特到黑格尔,都倡导理性的权威与自由,以对抗神性信仰自由,最后由费尔巴哈完成了宗教批判的历史任务,但又不同程度地对宗教上帝有所保留。德国古典哲学使人类在精神领域再次获得深刻的解放,是人类理性解放的“圣经”,孕育了伟大的马克思人类解放理论的革命性变革。近代德国的自由叙事互相激荡,相互影响,仍是现代性自由叙事的主流,伟大的文学、哲学创作不能离开对社会政治历史的深沉观照,更不能离开对人类自由解放精神的追寻。
关键词:近代德国;路德;歌德;康德;自由叙事
中图分类号:D002;B504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5.03.024
人既是自然存在物,更是社会存在物及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作为自然与社会存在物,人类要受自然必然性与社会必然性的制约;作为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人可以畅想美好的未来,追求自由。可以说,人们的对象性活动都是在以某种方式不断地追求着真、善、美,以实现三者的统一,即自由。不同时代、民族的人都曾经或正在以各自的方式言说自由。作为一种社会政治文化现象,近代德国的宗教、文学与哲学中的自由叙事,既有其独特性魅力的一面,也有其普适性价值的一面,如果我们批判继承之,加以洋为中用即中国化,对培植中华民族社会政治文化的自觉、自强、自信与发展有着一定的理论与现实价值。
一、精神自由的天堂之路——路德教中关于自由的叙事
近代欧洲最主要的宗教信仰是诞生于公元1世纪左右的基督教,主要包括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基督教是当今世界第一大宗教,其信徒至少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且呈现一种发展态势。基督教在现代世界呈现这种发展态势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其所传播的人类文化精神在现代社会仍有强大生命力。这种文化精神就是人类所追求的自由精神、解放精神、自我救赎精神。
路德教是新教三大教派之一,也是近代德国及北欧最主要的宗教信仰。路德通过其在1517年发动的宗教改革运动,倡导信徒要因信称义,靠惟独圣经、惟独信仰、惟独恩典(不重善功)来被拯救,以达成自由与解放。
从路德宗教改革的经济、社会政治与文化背景看,它是世俗权利、自由解放精神在宗教上的一种反映。经济方面,教皇赋税对德国人的欺骗与掠夺直接催生了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1517年,教皇利奥十世借口修缮圣彼得大教堂,派修道士特策尔到德国兜售赎罪券,宣称“只要购买赎罪券的钱一敲响钱柜,死者的灵魂马上就能从炼狱升上天堂!”被愚弄的德国人的金银源源不断地落入教皇的金库,每年达30万金币,占教廷收入的一半,德国成了“罗马教皇的奶牛”。社会政治方面,资本主义在德国萌芽并初步发展,为寻求更自由的发展与政治参与,它反对教皇宗教神权束缚,并获得下层民众尤其是农民的支持;德意志四分五裂、封建割据,德意志各诸侯国世俗政权与普世教会的教皇神权之间存在着矛盾。这为路德宗教改革奠定了很好的社会政治基础。文化方面,讲希伯来文与拉丁文的南方各民族歧视北方的德意志民族,并视其为野蛮民族;路德宗教改革作为人文主义运动的一部分,是从人的信仰自主性方面抬高人的地位,提升了德意志文化。
从路德宗教改革的主要内容来看,它坚持从因信称义到“三惟独”而使人得救、自由与救赎。1520年,路德发表三篇重要文章——《论基督徒的自由》《致德国基督徒贵族公开信》《教会被囚巴比伦》,宣扬“三惟独”:惟独圣经、惟独信仰、惟独恩典。人只要信仰基督教就可以得救,人只有以信来讨上帝的喜悦,获得自由即因信称义。路德反对理性宗教,主张信仰的自由:“无需‘事功’,单有信仰就能释罪、给人自由和拯救。”\[1\]但在世俗王国里,并非所有人都应当自由,而且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的。
从路德宗教改革的精神实质来看,它是要坚持《圣经》权威,回到《圣经》去,以寻求被救赎、自由与解放。宗教改革实质上是一场神学内部的思想解放运动。用德国农民战争的领袖、牧师闵采尔的话说,是一场“不彻底的改革”。马克思说,路德“破除了对权威的信仰,是因为他恢复了信仰的权威。他把僧侣变成了世俗人,是因为他把世俗人变成了僧侣。……他把肉体从锁链中解放出来,是因为他给人的心灵套上了锁链。”\[2\]12
可以说,在路德宗教改革等新教运动影响下,近代德国已基本上处在新教自由精神的文化熏陶之下了,并深深地影响了其文学与哲学的发展。
二、感性自由的浪漫追求——歌德文学作品中关于自由的叙事
近代德国文学在世界文学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章,以歌德、席勒、海涅等为代表的德国文学巨匠创造了许多富有时空穿透力的伟大作品。这些经典作品除了文学艺术水准很高之外,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其带给读者的是对人类精神的震撼与感动。这种震撼与感动,源于这些经典作品以感性的形式对人类追求自由、解放精神的时代诠释与经典把握,源于其对德国宗教与哲学的批判吸收。
可以说,歌德的力作《浮士德》浓缩了德国文学的一切主要方面,其以文艺复兴以来的欧洲和德国社会历史发展为背景,把当时欧洲和德国的宗教、哲学与文学精神的精华浓缩出来,蕴含丰富的人生内容,为人类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唱了一出悲壮的赞歌。《浮士德》在表现了近代德国文学保守性一面的同时,也强有力地表达了近代德国文学追求人类自由与解放之精神。歌德的两句名言可谓其两面性的真实写照:“一个伟大人物的弱点总是和他所处的时代相联系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生活和自由,假如他每天为之而奋斗。”
与《旧约·创世纪》相反,在《浮士德》的《天堂序曲》中,天主很乐观地对人类的前途充满信心,认为人类并非尘归尘、土归土的平凡生物,而肯定人类是永远向上进取的,即使处在迷津之中不断犯错也终会达到清明境界的圣徒。魔鬼梅菲斯特与天主打赌,引诱浮士德满足、堕落,天主答应其目的是磨练人类,激发其不断努力,并与浮士德的善本性形成对照。天主对梅菲斯特说:“人只要努力,犯错误总归难免。”\[3\]9即是说,人不怕犯错误,就怕不努力。
《浮士德》悲剧第一部之知识悲剧描写了浮士德在中世纪的书斋里陷入精神危机和知识危机,并准备饮毒自杀。复活节的钟声唤醒了他:使人类得救的不是灰色的理论,而是常青的生活经验。于是,他走出象牙塔,要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有所作为。“否定的精灵”梅菲斯特乘机而入,把浮士德变成年轻英俊的小伙,引他到五光十色的经验与感性世界中;浮士德以灵魂作抵押,如果对一个美好瞬间发出流连忘返的赞叹,就甘愿走向毁灭:“如果我安静下来,游手好闲,虚度时光,那就让我马上完蛋!如果你能谄媚我、诳骗我,使我自得其乐,如果你能用享乐把我哄弄——那就算我的末日来临!我争这个输赢!……如果我对某个瞬间说:停留一下吧,你多么美呀!那么你就可以把我铐起来,我心甘情愿地走向毁灭!”\[3\]44
浮士德与少女格蕾琴相爱并陷入痛苦与毁灭的爱情悲剧。年轻英俊、知识渊博、出身贵族、笃信泛神论的浮士德与年轻漂亮、缺少文化、出身平民、虔信基督教的格雷琴可以相爱,但其结局难免是悲剧:肉体结合但却灵魂分离,最终结果是灵与肉的双重伤害。这造成了格雷琴误杀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也使得其哥哥与浮士德决斗而死,最终自己被判死刑。浮士德在魔鬼引诱下逃到“瓦尔普吉斯之夜”的魔鬼狂欢节,后又跑回施救牢狱中的格雷琴未果,并在强大的刺激下昏死过去。浮士德刚一进入现实生活中,就遭受到重大的人生挫折,还犯了罪,但他并没有走向堕落。
《浮士德》悲剧的第二部,写浮士德自然痊愈后,在精灵歌声的指引下,浮士德在政治、社会生活大世界中的悲剧。一次是写浮士德追求功名利禄,与皇帝的弄臣为伍。浮士德在魔鬼梅菲斯特法术帮助之下做了官,亲眼见到了现实政治之黑暗——国王为解决财政危机,发行纸币,搜刮骗取百姓的钱财。这使他感悟到,政治生活只不过是满足国王、贵族们的私人消遣享乐,而不是为臣民造福。国王还要他把古典美人海伦的幻影变出来赏玩,海伦的出现使浮士德丧魂落魄。另一次是写以追求古典美人海伦为象征的理想美。浮士德在自己的学生瓦格纳造的人的带领下,到希腊神话世界寻找海伦。复活后的海伦与浮士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由于儿子欧福里翁(象征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不愿在地面滞留”,跳得太高摔死了,让海伦伤心至极,并化成轻烟而散,“福与美原来不能持久地两全”,至此古典美与浪漫精神全部幻灭。
最后,浮士德重振雄风,筑堤拦海造田,追求实现为人类造福的事业理想。这项事业取得了一些成绩,造出了好大一片绿色的田地,富足的人们在那里快乐地生活。同时,浮士德的仆人梅菲斯特也代他做了不少坏事:诸如早期资本主义的殖民掠夺、侵略战争、海外贸易、海盗等。百岁高龄的浮士德在瞎了双眼后还在号召人们填海造田,夜晚魔鬼们为他挖下地狱的坑时,他还以为人们为完成他伟大的计划而劳动呢!“我真想看见这样一群人,在自由的土地上和自由的人民站成一堆!那时,我才可以对正在逝去的瞬间说:‘停留一下吧,你多么美呀!’……预感到这样崇高的幸会,我现在正把绝妙的瞬间品味。”\[3\]383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与魔鬼梅菲斯特的契约启动了。但正当在小魔鬼把浮士德引下地狱的危急时刻,全知全能的上帝感动了,遂派遣天使把浮士德引入天堂。浮士德终于拯救了自己的灵魂。这即是说,人类靠自己的努力并不能到达完满的自由境界,还得靠感动上帝及上帝的恩典。
可以说,《浮士德》是歌德人生志向的写照。歌德虽然很富有,但其家具中没有沙发,只用硬木桌椅,他说:“任何的安逸舒适,原本完全违反我的天性。……一个家具舒适而讲究的环境,会破坏掉我的思维,使我处于安逸的被动状态。” \[4\]193 “人要获得永生的幸福,光有自身的努力还不够,还得加上神的恩宠。”\[4\]200
总之,《浮士德》所传达的人类文化精神就是自强不息、追求自由。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近代失去了希腊文化中人与宇宙的和谐,又失去了基督教对超越上帝虔诚的信仰,人类精神获得了解放,获得了自由,但就同时失所依傍,彷徨、探索、苦闷、追求,欲在生活本身的努力中寻得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歌德是这时代精神伟大的代表。……歌德与其替身浮士德一生生活的内容,就是尽量体验近代人生特殊的精神意义,了解其悲剧而努力,以解决其问题,指出解救之道。所以,有人称他的《浮士德》是近代人的圣经。”\[5\]
三、理性自由到人类解放的革命——德国哲学中关于自由的叙事
近代德国古典哲学与近代德国文学交相辉映、相互激荡,深深地影响了人的精神世界,从康德、费希特到黑格尔,都是在反封建神学、争取自由的斗争中形成发展起来的。他们倡导理性的自由与权威,对抗神性信仰自由,最后由费尔巴哈完成了宗教批判的历史任务,但德国古典哲学又不同程度地对宗教上帝有所保留。无论如何,德国古典哲学使人类在精神领域再次获得深刻的解放,结出了“思想自由的花朵”。可以说,德国古典哲学是人类理性解放、思想自由的“圣经”,孕育了伟大的马克思人类解放理论的革命性变革。
(一)康德哲学中的自由叙事
思想巨人康德深深影响了德国文学(歌德、席勒等)与哲学,他整个批判哲学的核心与宗旨是人类的自由问题,以其纯粹理性、实践理性、判断力、社会政治历史理性四大批判揭示了真、善、美的深刻哲学内涵,深刻阐发了人类的自由解放问题。
通过对近代哲学主题即认识论问题的反思与批判,康德以其巨著《纯粹理性批判》思辨地为人的认识能力划定了界限。他认为,人的两种先天认识能力感性与悟性(知性)只能认识“现象界”——没有自由的必然性世界,而不能认识“自在世界”;“自在世界”是超验的,是理性的世界,也就是上帝的世界、自由的世界。康德对人的认识能力与两个世界划分的积极意义在于,他提出了先验自由观念,凸显了人的能动性和主体性。也就是说,尘世的现象世界是科学的领地,人可以为自然立法,上帝并不存在,在封建的(普鲁士)国家这个现象世界中也没有自由,从而沉重地打击了封建神学。这正如海涅略带夸张所说的,法国人和康德相比太温顺了,只杀死了一个国王,而康德这位铁面无私的哲学家,袭击了天国,杀死了天国全体守备部队,“思想领域里这位伟大的破坏者伊曼努尔·康德在恐怖主义上远远超过了罗伯斯比尔”\[6\]。另一方面,从理性角度看,康德把自由的理想推到了不可企及的彼岸世界,承认“先验的自由”在认识上是可以有的,即“如果仅就有关理性的主体以及这个主体完全依照理性而行动的能力来说,他们是自由的。”\[7\]同时,理性也为先验的上帝在彼岸的世界存留了地盘。
康德通过实践理性批判以及社会政治历史理性批判确立了先验自由观念:人要是能完全自律行事(像上帝那样)就能获得自由。由于先前留了地盘,所以在《实践理性批判》中,他又把在《纯粹理性批判》中驱赶出现象界的上帝和自由请了回来。但善良意志主观设想的德与福的统一在现实中只能造成二律背反。要实现德与福的统一即至善,靠人力是无法完成的,只有靠上帝的帮助且在彼岸自在世界中才能够实现。在康德看来,有道德的人也才有自由,只有自由的人才有道德,道德、自由与理性三者必须在人自身的世界中实现统一。因此,要想克服非理性、实现人的理性一面,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克服情欲,“情欲是纯粹实践理性的绝症”\[8\]。为此,康德提出:自己立法,自己遵守,人能够为自己立法以达自律,才能获得实践自由。可见,康德是由道德推出上帝存在,上帝是道德的结果,又贬低了上帝,是纯粹理性范围内的宗教。
康德在《判断力批判》这部美学作品中,企图以主观的审美自由把被他自己割裂开的现象世界与自在世界统一起来,认为在艺术作品中,现象世界与自在世界仿佛得到了统一,也即自由获得了实现。
晚年的康德写下了《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等社会政治哲学批判著作,提出人类社会政治历史的发展过程是由恶开始、最终达到至善的过程。在现实的社会政治发展中,这个目标的实现只能靠世界各国普遍地实行资本主义共和制,这样人类社会才能走向永久和平,实现自由王国的梦想。康德在这里又一次表现了不彻底性,即他认为那个理想的自由千年王国的最终实现是大自然的一项隐蔽计划,只能靠天意才能完成。
(二)费希特哲学中的自由叙事
费希特在康德哲学体系内部展开革命,开创了自我哲学的自由观。他从单纯精神性的主体自我出发,提出其全部知识学乃至整个哲学基础的三个重要命题:自我设定自身、自我设定非我、自我设定自身与非我的同一。这种自由观赋予主体的精神以无限的能动性,即主体依靠在精神上摆脱外在的限制而获得自由,这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哲学的自由观。法国大革命高涨时期的费希特,以思想的自由、先验自我的理性原则为大革命的合理性进行辩护,毫不掩饰地直接呼喊思想自由与行动。但是,这种自由与行动也只是类似伊壁鸠鲁般的自我在主观精神世界范围内的仰望与自由,缺乏定在(现实)的自由,不能在定在之光中发亮。法国督政府时期的费希特,以法权理论为共和制的合法性作论证。此时的费希特“从先验自我原则推演出法治共和国,论证了建立共和制国家的法理依据,发展了以理性主义为基础的自然法权理论,在德国古典哲学中最彻底地体现了法国大革命原则。拿破仑对外侵略时期的费希特,为理性国家作论证,主张自由的定在与国家中的自由观念”\[9\],并开始转向宗教信仰。
(三)黑格尔哲学中的自由叙事
批判康德与费希特(形式的自由、太主观),谢林(太客观、无自由),黑格尔以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在半山腰的云雾中跳着自由的三部曲:整个哲学体系分为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精神哲学分为主观精神、客观精神、绝对精神;绝对精神又自觉地浓缩了近代德国精神文化发展的三部分即宗教、艺术、哲学。黑格尔认为,人就是精神,精神的本质就是自由。因此其精神哲学讨论的是人的自由问题。第一步,青年时期受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影响的黑格尔从自我意识、人的自由勇敢起步,高扬人的理性;第二步,把自由客观化定在君主立宪国家的宪法与法律当中,反对任性的自由;第三步,绝对精神的自由,把艺术与宗教的统一即哲学视为自由的实现。在他看来,推动人类前进的是理性和热情,二者的相互作用体现为理性的狡计和威力。
(四)费尔巴哈哲学中的自由叙事
作为黑格尔学生的费尔巴哈的思想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上帝、理性、自己(以自然为基础的人)。1830年他在《论死与不死》中提出:个人灵魂必死,类意识不死。1841年他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提出“神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完成了近代资产阶级宗教批判的任务,重新使唯物主义登上了宝座。由于他不关心现实社会政治,最后走向道德神学,大谈“爱的宗教”,以使人类获得拯救。“费尔巴哈决不希望废除宗教,他希望使宗教完善化。” \[10\]233
“在费尔巴哈那里,爱随时都是一个创造奇迹的神,可以克服实际生活中的一切困难,……彼此相爱吧!不分性别、不分等级地相互拥抱吧!”\[10\]240
(五)马克思人类解放哲学中的自由叙事
作为德国文化的杰出批判者,具有浪漫主义精神的马克思,他全部理论的核心是人类解放。马克思少年时代信仰基督教,认为信徒要以爱同基督结合为一体,相信上帝能够拯救人类,这在他中学时的作文中可以见到。1835年刚到波恩大学学习时,朝气蓬勃的热血青年马克思受到莱辛、席勒、歌德诗歌文学作品中所传递的自由精神的影响,写了不少抒发个人感情、反对专制压迫的诗歌等文学作品,直到马克思晚年,仍可以看到这些文学家在他作品中的影子,他能大段背诵《浮士德》。后来马克思专注康德、费希特哲学,柏林大学时期陶醉于黑格尔哲学,成为一个唯心主义者。但康德、费希特在太空中飞舞,而马克思要寻求在街头巷尾遇到的日常事物,不喜欢黑格尔离奇古怪的调子。但直到1841年马克思写作博士论文时,仍然信奉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因为哲学是追求自由与人权的,开始与宗教信仰脱离,高扬普罗米修斯精神——哲学精神,“痛恨所有的神”。从1844年开始,马克思通过费尔巴哈这一中介转向新唯物主义、共产主义,开始探索人类解放问题。他说:“即使从历史的观点来看,理论的解放对德国也有特殊的实践意义。德国的革命的过去就是理论性的,这就是宗教改革。正像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的头脑开始一样,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2\]12
在《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著作中,马克思认为,未来的自由王国,即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自由人的联合体,不是在彼岸世界——天堂建成,而必须在感性的现实社会生活中建成。其路径是: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其手段是: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的物质生产活动、以消灭私有制和阶级的社会关系变革活动。不同于基督教以虚幻的方式在信仰中靠上帝拯救获得自由解放,也不同于近代德国文学以低吟浅唱、感性热情而获得人类的自由解放,更不同于近代德国古典哲学以理性的思辨在头脑中获得人类的解放,马克思要在现实的人类的感性实践活动中获得人类的解放。正如《国际歌》中所唱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也正如1886年恩格斯在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的英文版序言中所说:“《资本论》在大陆上常常被称为‘工人阶级的圣经’。”\[11\]
四、结语
近代德国的宗教、文学与哲学三种自由叙事相互激荡,相互影响。我们可以在《浮士德》中看到基督教《圣经》、路德教,也可以看到斯宾诺莎的泛神论,还可以看到康德的三大批判。从马克思成长的足迹中,我们可以看到基督教、路德宗教改革、德国古典哲学家、德国文学巨匠对马克思思想成长的影响。
近代德国三种自由叙事同为人类解放的宏大叙事,仍是现代性叙事的主流。虽然遭到尼采和法国、美国后现代思潮的强有力批判,以及现代市场社会的消解,但近代德国的现代性叙事抓住了人类的理想性追求,代表了人类的前行方向。今天,我们正走在人类全面解放的大道上,仍需坚持与发扬现代性的自由文化精神。
近代德国的三种自由叙事派生出天堂叙事与人间叙事的争锋,自由主义叙事与社会主义叙事的争锋。2005年新任罗马天主教教皇本笃十六世认为,成熟的信仰深植于基督教的传统中,“近几十年来,我们所知的教义风向瞬息万变、意识思潮此起彼落、思维形态百家争鸣,包括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激进个人主义、无神论与神秘主义等,但没有一个比得上深刻扎根的信仰”;“一个宗教被同化得越多,就越显得多余”。\[12\]同时,福山在《历史的终结》中宣扬的是带有基督教救世情怀的资本主义政治解放全人类的普遍主义冲动;马克思主义阐述的则是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科学真理。这启示我们,要坚持以马克思人类解放这个核心理想性的科学文化为指导,进行中国特色社会文化的现实性建构。
伟大的、经典的文学与哲学创作不能离开社会政治历史的深刻观照,更离不开对人类自由解放精神的追寻,“谁能割下一磅不带血的肉?”时代正呼唤中华民族的理论创新、文化创新与文化自强。只有现代性大叙事作品,才能折射出宏大的社会政治历史发展,展现人类不断进取的精神;只有反映人类不断追求美好、自由社会政治理想的作品,才能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作品,才能鼓舞人类找到精神前行的正确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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