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苦难中生发爱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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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作家史铁生的散文站在对生命价值终极关怀的角度,思考生与死的问题,从生命的苦难中生发出持久爱愿,他那遥不可及的理性高度与独特的生命体验使他不断穿透死亡的迷障并最终使其上升到哲学高度。从而为现世追求人生意义的人们建立了一座精神的家园。史铁生散文中的哲思对当代文坛有着重要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苦难;生死;哲学
作者简介:陈璐,女,汉族,1989年4月出生,河南省驻马店人,现就读于南京师范大学,为2012级文艺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代美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33-0-02
面对人终有一死的命运,中国传统的“未知生,焉知死”的务实精神使中国人对死亡的态度既暧昧又模糊:一方面极力否认,一方面又害怕忌讳谈论死亡,对死亡的畏惧掩盖了对它的感知。作家史铁生则一反常态,在自己的散文中从容谈论死亡,抹平悖论,化解玄妙,对生命的苦难一一化解,读来似乎如沐慈悲,沉重之后又满是豁达。本文将试从其散文中生死之思的产生缘由,发展变化和影响入手,更清晰地认知和把握其智性思考与人生哲学。
一、生死之思的产生缘由
作为一位始终怀有人文精神的作家,史铁生的诸多散文都在探讨生死的命题。《我与地坛》、《合欢树》、《秋天的怀想》等等,无不闪烁着生死的哲学与智慧。由于双腿残疾,史铁生时常忍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母亲深厚无私的爱固然能减轻他的伤痛,人们的善意关怀固然能滋润他的心田,但总归要生活,找不到工作他只能干些家庭妇女和老人的活,在一间光线“昏暗”的“低矮破旧的老房”里,孤独缓慢地劳作;他想与正常人一样报考大学,可现实条件又不允许。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碾压致使他一度“终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心里先是完全空白,随后由一个死字去填满”1。还好有地坛。古园的沉静助他缓和不公命运所造成的剧烈冲击感,也给他注入了强大宏博的气力去化解忧郁和苦闷。这一切都直接催发了他的生死之思。
二、生死之思的发展变化
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2被命运之神推至生存绝境的史铁生开始思索人生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面对困境,人的态度迥然有别。抱怨或是迎难而上,皆在情理之中。然而可能是身体的残缺所导致的敏感,促使他不断深化现实和心灵给予自身的反馈,最终他以智性思考冲破肉身的圈定,从一己之思的迷雾和纯粹个体自我得失的藩篱中突围而出,把“小我”的智慧挥洒到了宽广的“大我”。在此,史铁生的生死之思拉开了序幕。其大概经历了“怨命 、认命、 知命”三个阶段。
(一)、怨命:对生命苦难的怀疑和质问
面对厄运的突然,每个人的自卫防护本能促使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抱怨。史铁生也如此,病痛的折磨带给他的苦楚绝望,使他暴躁不安,这在《秋天的怀念》中有记录:“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活着可有什么劲!”3强烈的质疑和控诉,它源于自我认知价值的低落,安全但是属于低能量的层次。面对生命不断选择的过程,前进和后退的冲突时有发生,防卫和退缩总是稳妥之计。究其原因,其实是我们内心深处在拒绝和反抗我们的伟大潜能,这种拒绝正面力量,逃避成长的倾向,被马斯洛命名为“约拿情结”。怀抱着这种情结,史铁生从自哀自怨到怨天怨地,表现出的是一种常人必有的常态。这并不奇怪,对于道理的参悟,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缓冲阶段。
他的这种抱怨,其实更多的是对自身的抱怨。自我价值感的低落,导致对于命运悲喜无常的敏锐感知。我们可以理解史铁生初始面对苦难的排斥态度,这是每个人都会选择的应对方式。人生路漫长,但再往后走,人与人变区分就会愈加明显,境界层次也立见高低,也就是说将苦痛转化为更强有力的精神是种智性修为,并非人人能为,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有内在的超越,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这或许也是一个善于思索的的人与一个带有思想惰性不愿去思考或并不能思考的人的区别之所在。
(二)、认命:对生命苦难的承受和接纳
俗话说半路盲了的人要比天生就盲的人痛苦的,痛苦是躲也躲不掉的,对于敏感的作家而言,他的痛苦总是会骤然加倍,比之一般人体会的也更为深切。双腿不能动又增加尿毒症,双腿只能描摹轮椅的行走,尿毒症让他和死神你来我往。如他所说,死神就在就在他周围徘徊,不知哪一会儿把他带走。生命的危险不断加剧并迫在眉睫,抱怨的无力以及反抗的徒劳都致使他走向了对于生存困境的渐次体验与挖掘。
在《我与地坛》中作者记叙了他被命运打倒又最终顽强站起来的艰难历程,作者在沉静古老的园子里,完成了心理最痛苦的蜕变。在文章的开篇,作者直接写到了地坛。一个濒临绝望的年轻人和一座日渐荒芜的园子他们同样都有充满喧嚣和生机的过去,也同样都有充满失意和颓废的现在。“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见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4地坛曾是神圣的祭坛,如今是思考生死的绝佳场所。供奉祭品,见证荣衰,生欲死惧它都一并容纳。园子荒芜却并不衰败,花草鸟虫生机勃勃,隐藏着无数生的奥秘。史铁生几乎天天都来,在其间专心致志思索生命的变化和死的事。古园的安静使人的思虑更有根基,也更容易和万物达到和谐统一。万物众生无不在遭受苦难,历经变迁。于是他渐渐想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我们的一个事实。”“死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它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参透死的本质属性,面对厄运就不会再逃避。生难死易,对于身为残疾人的史铁生,命运更是如此。这种体悟比一般人更为透彻。史铁生此时已准备接受苦难。
“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存在吗?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 5承认了命运的不可抗拒以及差别的永恒存在,等同于在心灵深处认同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它不单指宇宙的奥秘,也暗含了生命突变的可能性。此时的史铁生已学会更好地去容物,解物,就像一个和上帝猜谜的人,他把个人的偶然看做是上帝不能做梦而让众生替他做梦的一个体验者,他和上帝打赌。“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6认识到人所不能,便是智慧的起点。史铁生由此开启了对信仰的追逐,命运的透析,对爱情的求证。然而无论是人生何种命题的追索,在其背后无不渗透着作者的智性思索。痛苦和残疾永存,史铁生的豁达令人激赏。生,即意味着痛苦。所以,永远的利益,绝对的公平以及幸福是不可强求的,没有无憾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由此,对生死的感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三)、知命:对生命苦难的和解与超越
在思索的疆域里纵横驰骋的史铁生,经过痛苦的历练终于奔向了对苦难的超越。他虽不能乐天,却已然知命。在《自言自语》中,他写道:“人生有三种根本的困境,于是人有三种获得欢乐的机会,”它们分别是孤独,痛苦和恐惧,“上帝用这三种东西来折磨我们。不过有可能我们理解错了,上帝原是要给我们三种获得欢乐的机会。”7这种困境向史铁生敞开了生的意义及魅力,面对生死,最恰当的态度应当是敬重,唯有如此,对于死,才能有一种幽默豁达的态度。
史铁生静习心性,了悟生命,行文之间渗满禅意。《宗镜录》上讲,“心能作佛,心作众生,心作天堂,心作地狱。” 8庄子也说“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9,所以生不必悦,死也不必恶。看淡生死,方能领悟生死。先贤们在生死命题上孕育出的潇洒风神和达观,在史铁生身上又奇妙聚结,重现光芒。借助这股流韵史铁生的散文必然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境界,脱旷尽情,丰盈达观。
认知是把双刃剑,在为生存寻找理由时必然会看到智力的绝境,痛苦灾难无法根除,并且一个巨大的现实横亘眼前——人是要死的,必死的人习惯放空,也习惯于消解,这令人害怕。何处是生命的归宿?爱,美,还是信仰?生命存在的层次确证,仰仗于对外在世界的逐步体验。通过对于人生困境和生命苦难的认识,史铁生向我们不断确证自我存在的价值。苦难是灵魂的锤炼场所,也更容易使人走向信仰,因苦难的无缘由。生与死,神圣与凡俗,目的和过程,在命运面前,承载的意义往往超过解释的苍白。信仰和承载有内在质素的联结。史铁生从个体和人类苦难的深渊中发出对信仰的呼告。他笔下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精神信念正是从苦难里开出的绚烂之花。史铁生的写作,接近天道,接近宿命。或许是借助于写作这样一种方式来彰显存在价值,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写作已与他的生命达到了同构。生生死死,悲欢离合,都是写作的主题,也都是灵魂的事儿。
生命悲愁,常有苦味,“友谊、爱以及敞开自己的心灵,是最好的医药。”对爱的呼唤引来对信仰本身的呼唤。在史铁生的文学王国里,怨恨和爱愿是人置身苦难的双生花。怨恨使灵魂干枯,虚荣孤苦,爱愿则招引献身,供奉甜美。爱愿永恒,爱愿是救赎。只有那些敢爱,敢梦想的人才能接住史铁生投掷的饱满果实,走向沉甸甸的救赎之旅。在史铁生笔下,残疾是原罪,爱愿是救赎。他用爱愿这一苦难中的应对机制,为我们的精神获取了一个美丽的位置。爱是人类唯一也是可靠的救助。这份爱,不仅仅是友爱慈悲,也是对痛苦的诗意超越和对高贵灵魂的仰望。
三、生死哲学的价值和意义
心智的荒芜,欲望的膨胀,语言的退化,是当代文坛写作面临的现实困境。史铁生在写作中把苦难转化为一种信念,还原人生的悲剧性,使中国当代文学有了自己空灵美丽的灵魂之舞。生与死这个古老命题在史铁生的文学国度里贯穿始终,在他心力与思力的双重透析下,最终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死哲学。每个作家都试图通过的自己的言说来建立一种机制。一种声音即是一种生活。面对生死无常,史铁生自觉地去感知人存在的本质。赫舍尔在《如何生存》中说:“人的存在的关键形式是人的生存。”这种自觉和省察代表史铁生内心的声音,他的述说不是一种虚幻的无意识架空,而是在更高的层面上带领我们由痛苦残缺进入人生存的价值维度。
生死是生命的客观变换形式,残缺是上帝赐予的礼物。面对这个浮躁的世界,史铁生始终隐忍,自省,默坐,静想,以无形的力量来成全自我的救赎。笑对生活,达观尘世,所有的爱都化为忍耐,在他的文字里流淌。我们应在他的作品去默坐,去感悟,去时时窥看自己的心魂。爱愿是救赎,我们唯有时常感恩,创造,才能发现生命意义的存在,并不断审析灵魂,获得完满救赎,成全一条拯救之途。
注释:
[1]史铁生.《骆驼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年,第240页.
[2]周国平.《安静的位置》[M].江苏: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3页.
[3]史铁生.《骆驼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年,第179页.
[4]史铁生.《骆驼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年,第197页.
[5]史铁生.《骆驼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年,第209页.
[6]史铁生.《病隙碎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 第61页
[7]史铁生.《自言自语》[J].长春,1988年第10期
[8]释延寿.《宗镜录》[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4年
[9]庄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 第139页
参考文献:
[1]史铁生.《骆驼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2]史铁生.《病隙碎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3]史铁生.《自言自语》.[J].长春:作家,1988年第10期.
[4]史铁生.《灵魂的事》.[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5]齐宏伟.《文学苦难精神资源》.[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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