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子
时间:2022-06-11 08:56:02 浏览次数:次
迁徙的传说
我的高祖王满子先生是明代洪武年间的人士,家住山西洪洞县某乡某村一棵遮蔽了方圆五里路的古槐之下。看一看那棵牛皮哄哄,甚至把历史都不放在眼里的奇大古槐,也能考证我高祖王满子的祖上早已有了多少个世世代代,如果排成一行往上看去,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悠久行列。
这位戴着一顶毡帽的老先生,不过只是一位屡试不中的秀才,但他有两撇稀疏而漫长的八子银须,如果不是他经常拉下肩上油迹斑斑的手巾去擦他那双油渍麻花的手,而是看他在麦田里倒背着双手踱步,他很可能被人以为是个归隐的高士。我们看到他的那双油手是从榨油的磨盘上抽出来的,他那双看上去无所用心的手,摸了摸磨盘上的黄豆,这些黄豆的成色就了然于心,这是他的活计驾轻就熟的表现。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基本明白,这是一个由年轻时的秀才演变而来的地主兼油坊主,至于他的田产和作坊是继承的家业还是白手起家已经无从考证,但他在油房里率先垂范埋头苦干的样子,汗水顺着他银白的胡须潺潺流下,已经证明他是一位吃苦耐劳的人。他飘扬的胡须里蔓延着他年轻时关于四书五经和天文地理的学说,所以对于当时的国家来说他是一位有思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的恭顺臣民。
那时候时间在农历的二十四个节气里日复一日的流淌,王满子先生家业中兴却朴实无华,良田是他率领家人亲自耕种,油坊也是他们家自力更生的结果,秋天他们家园的天空有人字形的雁阵南飞,行云有的如叠,有的如絮,有的如丝丝流水,王满子先生将颗粒归仓后,又像一位隐士了,他背着手走在田陇上,仰首看见天上的事物,“该种麦子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一日,古槐下由远而近响起了踏破黎明的马蹄声,稀薄的黎明像脆弱的瓷一样突然出现了群根般的裂纹,继而哗啦啦破碎了。当初人们还以为王满子先生又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拍打他那些饱经了尘埃嬉戏和老鼠阅读的诗书。但杂乱而拥挤的马蹄声终于成了他们慌了的心。
明祖皇上朱元璋的御旨下,跪着我五体投地的高祖王满子和他身后的举家老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洪洞某村族人王满子率家族迁往山东省博兴县兴福镇王流村,世世代代居于此,明日启程,不得延误。(说到这里我们已经看出了传奇的特征,想一想,我高祖的家族未有一人在朝为官,只是普通的百姓一群,哪会无根无据地接到皇上的圣旨,应有的迁徙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迁民告示。但我们家族在传奇中的一厢情愿,使这张圣旨无中生有,正是说明了这个家族不同于众的荣誉感。)
这圣旨也不知是那个狗日的马虎大臣起的草,根本就没说说我高祖率家人到山东后如何抚恤和补贴,就草草地扎住了尾。满树的槐叶在一阵颤抖中全落了下来,硬是把悲凉的秋天提前唤醒。
王满子先生拉下肩上油渍斑斑的手巾,擦了手,双手托着斑斑字迹的圣旨,不知道往何处放,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四弟王有子,看着大哥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大哥手里托着的那块草草了事的圣旨就像托着他那块油渍斑斑的手巾。
然后就是从山西到山东缓慢的迁徙,人、牲畜和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除了孩子他们一律地背着负载,向前进发,其中有一位手里多了一根槐木棍子,那就是高祖的四弟王有子从古槐上折下的一截树枝。就是此人,在传旨人刚调过马头还没离开,他就说马上的人头是个尿脬皮,并发出了令人骨痒的哧哧窃笑,这一声把高祖王满子吓了一身冷汗,幸亏未被传旨者听见。
接下来他们一路打听山东的消息,从山西到山东,这些消息扑朔迷离,就像是傍晚漫天飞舞的蝙蝠,到处乱撞,发出让人发怵的尖叫。有一个老头告诉他们,山东人已被皇帝派来的人马斩尽杀绝。事情是这样的,洪武皇上朱元璋小时家境贫寒,随母要饭到山东沂县,每进一个家门都有一条狗窜出来朝着真龙天子又叫又咬,落难中的未来天子对狗嘴里的黑洞刻骨铭心,这位怀恨在心的人一当上皇帝就下令:山东沂县不留。传旨人不知是耳朵不好使还是口中有误,传成了:山东一县不留。大祸就像漫天大雪普天而降。我高祖王满子心里说,搞不好就是给我们家传圣旨的那位马虎大臣办的事,何止是草菅人命,简直就是草菅天下。
在接近山东的边界,我高祖王满子看到一个进了门就回身关门的女人,她慌张的动作差点把我高祖伸进门去问路的头夹下来。我高祖诚恳地说明来意,女人才哆哆嗦嗦,不住地擦着冷汗对我高祖说,山东的人头堆成了高山,我们这里日出的时候要比平日里晚出半个时辰,早晨刚出的日头要翻过那座人头高山才能照到我们这里来,她说那天早起到天井里打水,看到井水全都变成了血水,仔细一看,一股血正在往井里流着,这血是从平日里下雨往外排水的阳沟里流进来的,出门拐出胡同,穿过大街,走到山脚旁,才看见那血是从太行山东流过来的。
一个瘌痢头的孩子从山脚旁拐过来,看见我的高祖王满子,歪着头问,你从那里来,你到山东去吗?他这句问话仅仅是为了引起我高祖的注意,我的高祖两眼眺望着高山以东,对这小毛头置之不理。
“肚脐眼会说话”,瘌痢头看见四弟王有子用槐木棍子招呼他,就抢先冒出了最引人注目的这句话,“肚脐眼会说话,我告诉你。”那孩子已经急得像鸭子一样在呱呱叫。
看到有人在听,孩子用报答的神情说,山东那边到处在杀人,人头堆在一起,那些突然没了头的人,四处奔走,用肚脐眼相互打听,为什么突然取走了我们的头,当他们听到是皇帝有旨,才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
皇帝有令要把人头堆成一座高山,重臣领兵把山东的人全杀了,重臣坐在人头的山上,看到哪里有青烟冒出来,就派人到哪里追杀,烟火绝了,人也净了,高山堆起来,还差最后一颗人头做山尖,重臣拔剑自刎,忠心不贰的大臣用自己的头做了山尖。那孩子耸人听闻地在我的家族中吱吱乱叫,像一只老鼠要阻挡稳步向前的骆驼群。
我的高祖带领的男女老少和子子孙孙来到山东省,进了博兴县,没有看见人头的高山,而是看见了一片广大而肥沃的土地,满眼里都是高过了庄稼的野草,像大地蓬勃而盛怒的胡须。草尖上有蝗虫在排卵。
有一道水从他们的脚下湍急地向东流去,流水之快带着阵阵风声,我的高祖把他的家族安顿在这里,四弟王有子顺手把那截槐木棍子插在了脚下,这就是我们王流村的边界,经过了从山西到山东的长途跋涉,那根伤痕斑斑眼看就要干枯的槐木棍子,竟然当场就在这里生根发芽。
“日他娘,好肥的地啊!”王有子把手插进地里,掏出一把泥土,用力地在手里攥着,从他的指逢里落下了滴滴油水,那棵树在漫长的王流村历史中茁壮成长、兴旺发达,比它山西的母树更为繁茂,多少日子中的有一日,它竟开口说话,以身做媒,把我们王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董介绍给了天的女儿——七仙女。
我高祖王满子把家族安顿下来后,抱起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那时这孩子的嘴还吸在一个女人的乳头儿上,我高祖把这孩子的嘴从乳头儿上拽下来的时候,发出了吧唧地脆响。他抱着这孩子围着方圆十里来回勘察,村南是一个奇大无比的冢子,里面埋着战国时期著名的辩士淳于髡;村北是春秋霸主齐桓王的行宫遗址。
我高祖王满子回到族人中间,举家老小全都站在他的身后,他把那孩子顶在了自己的头上,这块土地,土地上升腾着的风和水,在那孩子的眼里幻化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怪物。那孩子哇哇大哭,当我的高祖把那孩子放下来的时候,人们看到那孩子明亮的眼里没有一点泪,倒是两条黄鼻涕蜿蜒流出,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两条吐须的金蛇。这孩子的后代中的有一代,出了一位巨人英雄叫王树袍,这是后话,暂且放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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