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苦中作乐的生活
时间:2022-06-11 18:49:01 浏览次数:次
儿子生日
今天农历八月二十三日,是儿子十二岁的生日。看着这个曾经流着鼻涕和眼泪十分淘气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个非常懂事的少年,我的心里很是欣慰。
从他七岁起,我每年都张罗着给他过生日。用打工挣的为数不多的钱,都要给他过一个快乐的生日,让他的小小愿望得到满足,使他在同伴面前得意一下,因为村里和他同龄的小孩没有几个过生日的。
八岁生日时,他老早就喊着要玩滑板,我用七十多块钱给他买了一个便宜的。那时候家门口的村道还是泥土路,我家的院子倒是用砖铺了,所以他只能在院子里玩。这个脑袋大,眼睛大,个子不高的小男孩第一次踩滑板就摔了个仰面朝天,我吓坏了,奶奶更是大呼小叫地不许他再玩。可这孩子爬起来都没哭一声,出去找了根木棍撑着继续滑。摔倒,爬起来。他累得满头大汗,也不休息一下。我都有些后悔给他买了这么个折磨人神经的礼物。摔了无数次,三天以后当他扔掉木棍,可以独立地在院子里滑着滑板转圈时,他满脸汗水兴奋地喊我,妈妈,这下我可以不用木棍撑了,牛吧。我那颗为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了。他玩滑板成了村里小孩中的第一人,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孩子来请他演示一遍,把我家院子都快变成幼儿园了。
十岁生日时,他又嚷着要旱冰鞋。这次家里没有人同意给他买,我也不同意。因为去医院买药时,听说好几个孩子滑旱冰鞋摔倒胳膊骨折了。但这小家伙几乎天天都磨叨,说买了旱冰鞋生日就不过了。我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用打工挣的一百多元钱给他买了一双,小家伙高兴坏了。我却比上次看他滑滑板还紧张,生怕他摔着。还好,他穿旱冰鞋几乎没怎么摔跤就会了。看着他得意地穿着旱冰鞋在院子里穿梭,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久,村道被硬化成水泥路,他滑旱冰鞋更是如鱼得水,又成为同龄孩子中会滑旱冰的第一人。这次连大人都站在路边看他滑。
转眼又是他十二岁生日。半个月前他就和我念叨。我却有些为难,最近没挣钱的活,他的这个生日我实在有些为难。昨天下午放羊的时候,他又提起,我无奈地说,妈妈这几天没一毛钱,你说这个生日咋过?他一脸埋怨的表情嘀咕道,我现在有些相信我奶奶的话了!我疑惑,什么话?他说,奶奶说我不是你生的,是我爷爷捡来的!听到这话我郁闷至极,拽着他的耳朵,你咋这么没良心?你奶奶一天到晚都给你说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啊。他挣开我拽耳朵的手跑掉了,反正明天我生日,你老人家看着办吧!
我彻底被这小子打败了,可现实生活的确有许多无奈。没钱,给这小子生日怎么过?正愁呢,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我乐了,一个熟悉的老板,肯定是叫我干活。果然,老板让我喊两个人明天铲韭菜。挂了电话我冲着追羊羔的儿子喊,妈妈明天一定给你过生日!他笑着跑到我面前,你老人家怎么突然有钱了?我回答他,这个你别管。
今天早晨,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给儿子的生日怎么过?看着他打伞去学校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些难过。中午雨停了,儿子回家不再提及过生日的话。我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嗨,今天你生日。他一笑,生日就生日,没什么。我拉过他的肩抱拽着他,大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他安静地靠在我身上不再说话。下午一点多,老板又打电话,说不下雨了,来干活吧。要是往常跑大老远干这半天活我肯定不去,但是今天是儿子生日,昨天答应了给他过,就不想让他失望。我打起精神去了,连泥带水地干了四个小时活。衣服袖子、裤子、鞋子都湿透了,蹲得腰酸腿疼,每人才挣了二十五。我有些失望,和搭档念叨今天是我儿子生日。搭档说,要不这样,钱你都拿去给你儿过生日去吧。我只好欠一次人情。怀揣五十元钱回家已是六点半,疲惫不堪。我喊来儿子,问他今天下午想吃什么?他有些沉默,不想吃什么。我有些不耐烦,今天是你生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赶紧想,不然妈妈改主意了。他说要不吃火锅吧。我递钱给他,你去买菜。他不接。你想吃什么菜自己买去。他无奈地拿着钱走了。
不一会他回来了,买了豆腐、鱼丸、金针菇、菠菜,一包火锅底料、一根火腿肠、一包方便面。买菜二十七,他花了一块,二十八,找我二十二。我心里酸酸的,拿了两块零钱给他,他怎么都不要。我洗了他买的菜,又切了几个土豆,泡了一些粉条,做了一顿简单的火锅,他吃得很开心。
儿子十二岁的生日过得我心里有些抱歉,这个生日我没有说多少祝福,也没有什么奢侈的礼物,而在我的心里,却在默默地祝福,愿儿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健康快乐!
二愣老汉骑车记
二愣老汉坐在屋檐下,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刺眼的光芒让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的他满腹心事,歪着脑袋打量着院子里的三轮摩托车,心里一个人嘀咕,车都买来半年了,我问了很多人都说我能骑三轮车,就他娘俩不让我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人家满大路的女人娃娃都骑上跑呢,凭啥我就不能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其实车刚买来时二愣老汉就闹腾着要骑,儿子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试试。兴奋的二愣老汉拖着他那四十几公分的短腿,费劲地爬上摩托车的驾驶座。儿子看着一米四几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骑在摩托车上,心里满是担心,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大声叮嘱耳朵不好使的父亲怎么挂档,怎么加油,怎么用离合……二愣老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他一摁电子打火,摩托车突突突地发动起来了。儿子指挥着他加油,挂档,起步。说话间二愣老汉加把油,三轮摩托车的声音顿时像赛车。儿子心里有苦说不出,这可是新车。摩托车继续发出像牛一样的嘶吼声,二愣老汉刚松开离合器,刺啦一声憋死了。再打火,再加油,再松开离合,车照样憋死了。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十几分钟,摩托车终于被二愣老汉发动着了,骑着跑起来了。他的心也随着摩托车的启动飘飘然了,看谁还敢说我不能骑车?可他没得意一分钟,车就被门前的那棵柳树给狠狠地卡住,熄火了。二愣老汉骑车出了大门却不知道拐弯,直接就奔向对面邻居家那棵柳树,摩托车被撞的熄了火,柳树露出白森森的树干哀怨地看着二愣,您骑车,至于和我过不去吗?再看摩托车,车的前大灯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耷拉在前轮上,挡风板也被树顶了一个坑。所幸二愣老汉没事,还傻傻地坐在驾驶位上嘀咕,明明骑得好好的,咋就碰到树上去了呢?儿子一看老爹没事,虽然心疼摩托车,也没敢多说什么。第二天骑去修理铺,修车花掉一百多块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二愣老汉被老婆一阵痛骂,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可他心里还是不服气,就你这个女人看不起人,不就是个烂车嘛,看我哪天骑给你看!因为这件事情,家里人都反对二愣老汉再骑三轮摩托车,都刻意把车钥匙藏着掖着。二愣老汉想表现一下自己能力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这一天,二愣老汉家就剩他和两个孙子,他一看骑车的机会来了,对两个孙子采用哄吓并举的手段,逼问他们车钥匙在哪里。起初两个孩子谁都不肯说,可后来经不起二愣老汉拿出的一块钱的诱惑,大孙子把钥匙找出来交给了二愣老汉。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和两个孙子一起把车推出大门,在路上停放好才去骑。
二愣老汉依旧是爬上摩托车的。打火,加油,一切顺利,尝试了几回摩托车动起来了。二愣老汉心里不屑,骑车就这么简单啊,他们娘俩还能得不行,看我骑车不是跑起来了吧!于是加把油门,摩托车呼啸着在村道上狂奔起来,拐弯时差点侧翻,二愣老汉也没减速。而且是越骑越勇。邻居们都看得好奇怪,这个二愣老汉今天发什么疯?看着邻居们诧异的目光,他心里那个满足……二愣老汉心里正美着呢,前面路上拐出了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被一个邻居拦着不知道在问什么,车子恰好停在路中间。二愣老汉才不管它两车之间的距离,就从左侧往过冲,只听哐哐哐几声,三轮摩托车被轿车和路边的树夹着,挤不过去熄火了。轿车右侧被刮出几道醒目的伤痕,轮胎外壳上侧的装饰被挂得跌落在路上,车门也顶了一个坑。车主连忙从车里出来查看,一看爱车被伤成这样。车主大怒,恨不得提着二愣老汉再踹他两脚,七万多块钱的新车啊,才开了半个月不到?你咋骑车的啊?
二愣老汉也傻眼了,明明能过去,怎么就把人家的车给碰了呢?车主要给交警打电话,被邻居们给劝住了,说二愣家的情况可怜,商量着私了算了。车主说,咋私了啊,这没几千块钱怎么修车呢?二愣老汉一听几千块钱,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脸色灰白,几千块钱这可是他们家七口人一年的生活费,拿啥赔人家啊?车主郁闷地蹲在路边狠狠地吸着烟。大家一边不停劝说车主,一边让二愣老汉去向村里借钱。二愣老汉跑了东家跑西家,一个多小时总算凑来了一千块钱。他手里拿着一千块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给车主说好话。车主见此,只好无奈地接了这一千块钱,气急败坏地开车走了。
回到家里老婆儿子和二愣老汉又是一场争吵,他脸红脖子粗的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不过此后一段时间,再也不提骑三轮摩托车的事情。可看着路上骑摩托车、电动车的大人和小孩,二愣老汉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不就是个摩托车吗,看我哪天也骑上满路跑,哼,让你们看不起我。
瓜女子
泾源人应该不能完全算作宁夏人,因为他们大都以移民来此地,且以陕西移民居多,所以大部分生活习惯都保持着陕西风俗。至于语言,更是完全地传承了下来,到过西安和泾源的人应该深有体会。
现在网络流行着一句骂人的话“傻逼”,这句话在陕西是这样表达的“瓜屁”,泾源人同样这样用“瓜子”骂脑子不够用的人。所以这个“瓜”应该就是傻的代名词。瓜女子就属于这类。
我第一次见这个瓜女子时,她才七八岁。有点痴傻,头发乱草一样,脸上的表情像曾经历史书上看过的北京猿人,让人感到有点突兀和狰狞。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可不知道是吃饭的时候在衣襟上溅到的饭菜汤汁,还是在哪玩水沾染上了水渍,衣襟上总是这一片那一点的有好多印痕,看得人极不舒服。脚上的袜子在早晨你明明看到她是穿着的,可等下午就不知道哪去了。但她的眼神很清澈,会那么一直盯着你看,总是若有若无地冲你笑。你若以为她很和善,那就错了。若你盯着她看久了,她会突然攻击你:不是狠狠用手掐上你一把,就是挥着拳头打你一下,手上的力道之重绝不像她那个年龄该有的。特别是她和同龄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孩子更是她攻击的对象。
有一年开学时,瓜女子的妈妈给她在学校报了名,想让她上学。可刚到学校一两天就被校长送回来了。听说瓜女子在学校打败全年级无敌手,有些学生家长直接找到校长办公室,说如果学校接收这个女子,她们的孩子就不去上学。无奈之下,校长只好把这女子送回来了。村里人也都知道这女子有点瓜,瓜女子就这样出名了。
瓜女子也就这样开始了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的生活。别的孩子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她只能游荡在村子里,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快乐。不是今天折了东家新嫁接的果树条,就是明天拔了西家还没结果的西红柿。要不就是今天打了邻居家的孩子,或者明天打碎了谁家的玻璃。每天找瓜女子她妈告状的人接二连三。瓜女子的妈也是好面子的人,凡是来告状的她该赔偿的就赔偿,该道歉的就道歉,该和人家吵架的也吵架,甚至有时候也和别人大打出手。因为在村里凡是谁家有啥损失,大家第一反应就是瓜女子干的。她妈当然不干了,就算自己的娃是瓜子,也不能让别人随便冤枉啊?瓜女子家的生活也由此变得不再平静。有时候,瓜女子妈被邻里们寻找烦了,生气了,她也会一边哭,一边打瓜女子一顿。可是,只有瓜女子被打疼了,她才会消停几日,过后她照样该干吗还干吗。在她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概念,你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她,可能吗?时间长了,这个瓜女子似乎成了村里人的一种负担,人人开始厌恶瓜女子,大人孩子都避而远之。更离谱的是有人哄自家哭着的孩子时,说一句“瓜女子来了”,孩子会立马止住哭声,一脸惊恐。
瓜女子就这样游荡了三四年。村里人都在疑惑,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瓜女子家怎么就不给这女子看看啊?后来熟悉他们家的人说,瓜女子不是这两口子亲生的。
原来瓜女子她妈结婚后不生育,求医问药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后来有人出主意说不如抱养一个。村里有这样的习俗,说是不孕的夫妇抱养别人的一个孩子就会招来自己的孩子,这个说法准确不准确无从考证,反正瓜女子的妈自从抱养了瓜女子后就怀孕了,而且生了一儿一女。瓜女子的父母特别开心,认为瓜女子是他们家的福星,给他们带来了这两个孩子。他们对待瓜女子也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一家人喜事连连的时候,不幸也随之而来,瓜女子年龄越大她的行为越和正常孩子不一样。夫妇俩曾经带着瓜女子也没少求医问药,可孩子始终没有正常起来。偏激,易怒,思维混乱,容易攻击别人,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家里也就只好放弃治疗。
瓜女子的妈说起女儿也十分无奈。为了少让她在村里闯祸,她只要出门就会领着瓜女子,就算打工也用摩托车带着,尽量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时候,瓜女子似乎就不瓜了,她一会儿喊,妈妈,你喝水吗?一会又问,妈妈,你吃馒头不?她妈妈怕她胡跑,安顿她坐在田埂上,她就安静地坐着,不吵也不闹。坐累了就直接躺在田埂上睡觉,睡醒了继续坐着。如果妈妈休息了她会第一个跑去拿她们的干粮袋子,把里面的水递给妈妈。一起打工的女人也有好心的,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瓜女子吃,这时候的她会特别开心,抱着人家的胳膊一边摇一边有礼貌地喊人家“姨姨”。如果再给她一把自己田里收的炒好的瓜子,她会开心地大笑,一边吃一边说“谢谢姨姨”,然后抓着瓜子专心致志地吃。她的嘴角泛着瓜子仁的白沫,瓜子皮挂在下巴上,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吃瓜子这可能是她最大的乐趣吧。看着她满足的表情,一群女人有从心里怜悯的,也有不屑一顾的,更有鄙视的。可这些在瓜女子眼里无关痛痒,她的感受就是吃瓜子香,这是她的快乐,仅此而已,真可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瓜女子的记性特别好。凡是给她瓜子的女人她会牢牢记住,下次见了这个女人她就会伸出手,姨姨,给瓜子!久了终究惹人厌烦,招来别人的白眼和呵斥,对于白眼和呵斥瓜女子始终没有记性,再见到给她瓜子的女人她还是会要。一段时间谁也不想理瓜女子,也没人给她瓜子吃,她又开始了孤独的游荡。
那天,我有事去学校附近,突然看见瓜女子趴在学校铁大门的栏杆外,痴痴地望着操场上的学生,半张着嘴,口水都流出来了。她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塑,眼神追逐着奔跑的孩子,满是羡慕和向往。后来多次路过,都能看见她趴在栏杆上张望的身影。我想,在她的心里,也渴望成为在操场上奔跑的一员吧。
时间一天天过去,瓜女子一天天长大,但是,瓜女子还是一天天不停地闯祸,一天天不停地惹人厌恶。什么时候,瓜女子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
我们苦中作乐的生活
红寺堡的三月,没有江南那种早春如画的情景。多风,寒冷,一片苍凉。
早晨六点半,当别人还沉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吃过早饭,喂好牛羊,准备去菜棚上打零工挣钱。自2007年村子东边闲置的土地被政府开发,开拓设施农业,修建了几百座种植蔬菜的温棚,引进甘肃会种大棚的农户来宁夏落户,这片土地就忙碌热闹起来。只要农闲时间,我和一群搭档都会去打零工挣钱。工价一小时五块。在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地区为了生活,我们没有选择。“人活着就得生存,少总比没有要好”,这是我经常用来劝说别人的一句话。
七点钟出了家门,走二十多分钟路程就到大棚区。这段路程倒是喧闹的,每天去棚区打工的人不止一两百。三个一组五个一群地结伴而行。六三娘是搭档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她笑称自己是老四十二。但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八岁,她一直是个积极、幽默、乐观的女人。剩下的几个搭档年龄都差不多,我年龄最小。每次干完活,一直都是我分工钱,所以她们不喊我名字,而是叫我“领导”。
向东走五分钟的石子路出了村子,就是直通棚区的水泥路。这时的太阳就像被孩子撒了手的红气球一样,从罗山顶上羞涩地飘升了起来。一抹朝霞映红了东边的天空,让人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温暖和喜悦。看见平坦的水泥路我撒开腿奔跑了一段,转身笑着对大家说:“今天天气真好,看来我们在棚里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姑奶奶们,能不能走快点,趁凉我们多干些活。”为给搭档们鼓气,我就扯着嗓子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还没唱完呢,搭档们就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开始了:“我们都是你嫂子好不好?还妹妹,不想混了是吧?”“别号了,把狼都快招来了。”
“就是,一点都没个女人样,你老妈怎么没把你生成男孩?”“哈哈,她要是男人兴许还是个好男人呢!”我听见这句话,转身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指着她们说:“我要是男人就把你们几个都娶了,做饭的,洗衣服的,捶腿的,剩下的都给爷挣钱去。”“看把你美的,谁嫁你,谁就是在鸡窝底下睡觉呢,眼睛让鸡屎糊了啊,嫁你!”一个搭档故意恶狠狠地说。“嘿,你这败家的娘们儿,我要是男人也是顶帅的男人,还能委屈了你吗?”看着我们逗嘴,六三娘发话了:“哈哈哈,你就安安稳稳做你的女人吧,娶那么多你拿什么养活她们?”我一下子跳到六三娘的身边:“嫂子啊,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下辈子你嫁给我好不好?”我搂着她的脖子撒娇,“我一定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一定不让你像这辈子这么辛苦,行不?”六三娘被我的话逗得大笑不止:“这家伙就知道耍赖,真是个大孩子,三十几了还没正经。”几个女人一起笑骂,连路边的桃花都被我们的笑声感染,在初升的太阳下越发的娇艳。
就这样笑着闹着进了棚区。今天的活是摘辣椒。各自在老板那拿了编织袋就进入菜棚。脱掉外衣,挂好干粮袋,开始干活。没见过大棚里种辣椒的人是无法想象那种场景的。指头粗的辣椒主秆有十公分高,主秆上又分杈长出四至七个不等的分枝,捡四个大点的枝头用毛线拴住吊在棚上方拉好的钢丝上,让辣椒树嫩枝随着毛线向上生长,嫩枝一边向上生长一边结上辣椒,由于大棚水肥足,温差不大,十天半个月就结一茬辣椒。然后一层一层地采摘,最多一年可以采摘十二次。到最后这样的辣椒树可以长到两米以上。在旱地里种的辣椒最高不过五十公分,上面结的辣椒也少得可怜。谁能想到现在辣椒居然会像葡萄一样一串串地挂在树上,一个大棚的辣椒摘完要用成捆成捆的编织袋来装。这不能不让人感叹科学种田带来的实惠。
今天要摘的是第四茬辣椒,辣椒树还不到一米,可辣椒结得已经不少了,一行可以摘半袋子辣椒。一个半小时我们就摘完了一个棚的辣椒,接着又进入另一个棚去摘。刚开始棚里的温度还适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越来越高了,大家的脸上开始有汗,第二棚辣椒摘结束时温度已经到了三十五度。我建议大家吃点干粮,把辣椒从棚里背出去以后,再继续摘剩下的两棚。所谓干粮就是馒头和水。各自找地坐定之后,六三娘有点神秘地对大家说:“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几个女人一听,眼睛都盯向了她的背包,原来是洋芋卷卷,大家都高兴坏了,没等六三娘分,几个女人就一哄而起每人抢了一个吃起来,边吃边感叹:“哎呀,很久都没吃过土豆卷了,真香啊!”“就是,每天忙,都顾不上自己蒸一顿吃吃,成天吃买的馒头把人都吃傻了。”十几个洋芋卷卷不一会就被吃了个精光,大家异口同声夸赞六三娘的厨艺,除了好吃还是好吃啊。吃完干粮,喝了点水,稍作休息,我催促大家进棚干活,不然一会儿温度会把人蒸熟的。
进入第三个大棚,热得让人窒息。幸好棚顶上的风口开着,在这样的温度下,谁都不想说话,棚里只能听到折辣椒的声音。大伙脸上的汗一大滴一大滴狠狠地砸向地面,汗不停地往出渗,使眼睛都无法睁开,流进嘴角都没了咸味,似乎是雨水。大家的衣服都贴在了后背上,袖子也湿湿的,连裤腰都湿透了。熬到十一点,这个棚的辣椒总算摘完了。
剩下一个大棚由于太热谁都不想再进去。我看了看六三娘,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六三娘会意,开始做大家的工作:“姊妹们,还是干吧,回家也是闲着,孩子上学要生活费,咱们还要买米买面呢。我给老板说让放下一层草帘子遮一下太阳,我们和钱没仇吧?”老板一看着急了:“我求求大家帮帮忙吧!把最后一个棚辣椒摘了吧,要不然明天贩子不收了可咋办?今天天气实在太热,我给大家免费供应矿泉水!”搭档们都有些迟疑,听老板买矿泉水,放下一层草帘子,还有些犹豫。我笑着说:“干不干一句话,又不是上刑场,有那么难吗?”最后,几个搭档总算同意。老板赶紧去买水,我和六三娘放草帘子,其他搭档先休息一会儿。六三娘麻利地攀上了菜棚顶,我爬到一半就爬不上去了,我大喊道:“嫂子,看在钱的份上拉我一把吧?”六三娘转身一看佯装大怒:“长了两条矬腿,还想一步登天,就这样子在棚上挂着吧,一会我给你拿梯架。”骂归骂,最后她还是把我拉上去了,惹得大棚底下的大笑。放下帘子十几分钟后,大棚里的温度有所下降,这时老板也买来了矿泉水,大家喝着矿泉水,硬着头皮进了大棚。大家都不说话,摘辣椒的速度更快了。摘完这棚辣椒已经十二点多了,水泥路上装辣椒的编织袋堆放得像小山一样。
接下来的活轻松多了,就是把这些装辣椒的袋子包好,码放整齐。
还好,一个人能分四十块钱。
终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把头靠在六三娘的肩上,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往回走。
回家躺在炕上盘算,什么时候能睡上一个囫囵觉结束这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在家穿几天干净的衣服,过几天吃点像样饭菜的日子啊。可是,为了生计,明天还是要一身汗一身泥地开始新一轮的奔波。
溪风,回族,1980年出生于宁夏泾源县,初中毕业。农民。现居宁夏红寺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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