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脉络
时间:2022-06-15 11:35:02 浏览次数:次
体会到这座名扬四海的“土楼王”的恢弘气势——全楼按《易经》八卦进行布局,由四圈同心环形呈外高内低、逐环递减的建筑组合而成。最外环楼是最高的,有四层,每层有72开间;第二环楼是两层楼,每层有40开间;第三环楼为单层,32开间,做私塾用,也做女子的书房;位于最中心的是祖堂,也是单层,略低于第三层,但祖堂威仪,三座庞大的环楼护王般地守护着它。而最撼人心魄的,莫过于那贴满每个房门的红对联和每个屋檐下随风摇曳的红灯笼。这些藏在冷冰的黑瓦青石里,隐在乌黑陈旧的门窗和斑驳颓败的土墙里的大俗红,它们红得如此热烈赤诚,艳得那么惊心动魄,就好像飞跃于高原上的袈裟,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梦幻与世俗强烈的距离感——一边是颓败的荒废,一边是热烈的生活;一边的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边却依旧不断向前。也许岁月让土楼不可避免地褪去所有的外在装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但这些拥有强大生命力的红,却让这个不再为原有功能而存在的场地,成了一个个托举着巨大时空能量的梦幻空间。
我忘情地拿起手中的相机,把机子缓缓地转动了360度,不停地按下快门。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整个土楼都搬回家去。但我知道,我能框住、定格的只是目光之内的土楼。就如身边那位从台湾来的美少女,她低头在画板上唰唰唰描画的也只能是土楼的线条。然而,目光之外的土楼呢?是在那两口讲究阴阳平衡的老井?是那些价值不菲的楠木寿屏和历代匾额镌联?是那探出堂外线条优美的翘脊?是那古典雅致镂花图案的门窗?是那曲折讲究槛高槛低也讲究的木楼梯?是眼前这抹把土楼衬映得既厚重又璀璨的生命红?……这一刻,固执的我又执拗起了土楼的魂。
步入祖堂,烫金大字的“世德书香”“兄弟选魁”“发扬光大”“笔花世弟”等历代匾额赫然入目。此时此刻,历史的荣光与那些时刻警策、鼓励后人的家训、警句,如窗外的阳光与顶上的琉璃一样交相辉映。我举着相机,框住“兄弟选魁”,那是乾隆九年,钦命提督编修吴华孙为楼主题写的。一旁的引路者如数家珍为我们讲起了江家两兄弟同名同科同年考取贡生的故事。说,我们这楼的后生仔都好长志气的,大楼落成后先后有40多人考中进士、举人、贡生,有近百个的博士、科学家、教授……
“单那户人家就出了10个博士。”不待引路者说完,旁边一位带着老花镜,坐在摇摇椅上看书的老伯起身坐了起来,手指一单间说,“诺,就那。这人哪,能把田‘耕’得好就不愁吃穿;能把书‘读’得好就可出人头地……”这一刻,一直执拗土楼之魂的我似乎有所悟了。其实只要用心,在土楼的每一个角落,抑或一件小小的物什里,你都可以轻易地就捕捉到客家人笃重文教,重视耕读、人伦的痕迹。心想,那位作家朋友也一定是在欣赏土楼的奇观时,就已触摸到了土楼的文化脉搏,从那看似寻常的一砖一瓦里感悟到客家人特有的匠心和智慧,所以在土楼还未引起世人的关注时,他就认定了它。或许土楼里的每一位子民就是在这样平平常常波浪不惊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接受着礼教的熏陶和哲人先贤的教化,才有这么多傲人的成绩。也或许正因为有这样强大饱满的内在,这些被岁月洗褪了外在装饰,快要被时代淘汰的土楼,却于2008年7月6日以它们独具的东方血缘伦理关系和聚族而居传统文化及大型生土建筑的艺术成就,得到了世界的肯定,正式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是的,这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土楼的魂就在这生生不息的文化气息里。
细读土楼——在路上,再出发
翻开客家谱牒,我的眼眶湿润了。黑白的画面仿佛回到当年那场空前绝后的从北往南大逃亡的场景,衣衫褴褛、步履疲惫,扶老携幼、肩挑手扛……
那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八王之乱后的西晋王朝,“永嘉之乱”后,又是长达136年之久的“五胡乱华”,中原彻底沦陷,家已不是可以安身的地方……一群又一群的汉人从烽火连天的中原夺命而逃。这便是客家人的一次大迁徙。
那是唐朝末年,黄巢起义,杀戮与混战再次侵扰刚获生息不久的家园,特别是原来迁居长江流域和赣江流域的,为了活命,南迁的汉人只得继续往南逃生。这就是客家人的又一次大迁徙。
那是公元1127年,辽金南侵,战火再次熊熊燃起,宋王室都落荒而逃了,平民百姓如果不愿意等死,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往南逃生。跋山涉水,历经九死一生方进入赣、粤、闽三省交接地带,进入了后来被称为“客家祖地”的宁化石壁。这就是客家人的再次大迁徙。
一年又一年,战火虽已日渐远离,但一代复一代,一家又一家,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抚、生息了几代人的家园已不堪人口重负。为了更美好的生活,人们只得不时向周围地区迁徙,甚至举家出走,或者多个兄弟中的一个或几个走向闽南、粤东、粤西等地,也有的渡海往台湾、香港、南洋…………
在路上,再出发,几乎成了客家人生活的常态。走,不停地走,似乎就是他们的宿命。也许,在某个点的驻足,只是长期流亡生活的一个偶然;也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的定数。但不可否认,历经那么多年的惊惧逃奔,客家先民们早已疲惫不堪,在他们的内心里,安定、祥和、温饱就是最大的快乐。所以当有了一定的物资以后,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家,一个可以安放身心、保护子孙的家。于是他们连夜召集,开动集体智慧,从溪里淘来石块,从山上伐来木梁,就地取来生土,清除杂草和灌木,平整地面,然后用土块垒起土屋、建起土楼……
“客家南迁史,实际上也是一部汉族南迁史。”电话里,那位作家朋友平和地说,“其实,当人类从地上第一次直立起身,蹀躞着走向前方,人类的文明就开始了。中国人五千年的文明,也是从旷古的蛮荒一步步走来的。相对于永恒的时空,其实人生就是匆匆的过客,但没有哪个民系像客家人这样真切地体验到了生命的本真。可以说,客家人行走的形象,在华夏大地上阐释了一个新民系的恢弘气概和硬颈精神。走在路上,就是客家人一种至高无上的生命仪式。”
是的,正是千年不息的迁徙,才孕育并诞生了客家民系,也正是这种永不止步的客家精神,才缔造了璀璨的客家文明。
“有专家预言,福建土楼将来一定是继长城和兵马俑之后的第三个中国标志。”引路者的话里有自豪也有期盼。
“那是很有可能的。要知道,一座土楼就是一个家族的心血,一群土楼更见证着一个家族的繁衍壮大和兴盛艰辛。唉,历史总是惊人地无常,衰亡却是惊人的一致。”面对带着残破带着岁月沧桑的土楼,同行采风的吴老师发出嘘嘘感叹。未了竞用客家方言与引路者聊起了土楼。一问,方知他也是客家人,来自广东梅州。
“不管土楼会不会成为什么第三个中国标志,但客家文化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倒是真的。”是客家人见客家人倍外觉得亲吧,还是土楼,这个象征着他们的家引得他俩第一次见面就亲如兄弟般地聊起了家常。但我没有跟上他们的步伐,故意放慢脚步,眼光扫描似地尽可能扫过土楼的每一处细微。因为我清楚,隨着时间往前推移,离开土楼的步伐就加紧。
一般而言,一个有机生命或一个无机物体残破了总是不美的,但在我眼里土楼是看不够的。不管它曾经承载的是庸常岁月还是英雄梦想,它带给我的视觉冲击和精神震撼却是如此地真实与强烈。在那斑驳宽厚的土墙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客家人的欢乐与苦难,那里有泪流满面的荣光,有黯然神伤的怅惘,有让人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有令人欣慰的生命的延续和发展。
也许,你会说年代久远常常会使一种寻常的物体也具有一种美。但我知道,时间痕迹浓重的土楼,它的美,一定不单是那些封存起来的曾经的声色,一定不单是简单的怀古、怀旧的个人小情绪。我更愿意相信从土楼身上那些斑驳的时间碎片,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失落的文明和理性的边缘,看到中华传统崇尚“天地人合一”的儒、道精神,看到中华民族坚韧的毅力和奋发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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