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的末日

顶着漯河市政协常委、漯河市工商联副主席、河南省总商会副会长等诸多头衔的王华，被很多人称为“红顶商人”，但在漯河老百姓眼中却是个“黑社会老大”。他涉嫌雇人放火导致“仇家”宛振宇夫妇被烧死。2015年3月24日上午，王华和其马仔等共19人，因涉黑、放火等在鹤壁市中级法院公开受审。法院方面表示，由于此案涉及11项罪名，人又多，预计将审理6天。当日，鹤壁中院主要审理放火一案，宛振宇的刑事附带民事律师宣读了诉讼请求，要求赔偿800万元。宛振宇88岁的母亲和83的岳母等亲属及各界人士200多人到现场听审。此案受到社会高度关注……

商人夫妇凌晨被烧死在店内

上世纪90年代，宛振宇在河南漯河当地小有名气，他和妻子孙云兰精明能干，在漯河闹市区的一栋六层楼的一楼門面房开着一家“觉醒商行”，专卖金银首饰、手表和高档服装，生意红火，颇有积蓄。

谁也没有想到，1998年10月18日凌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夫妇二人苦心经营的商行，而且活活要了住在店内的两人性命，现场惨不忍睹。商行对面不远处，就是老街派出所。宛振宇的弟弟宛振水说，事发那天凌晨5点左右，他接到电话说金店起火了，连忙赶了过去，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嫂子躺在卫生间里已经去世。随即宛振宇的儿子、女儿赶到，二人哭得呼天抢地！

是谁跟宛振宇夫妇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放火杀人不可？宛振宇之子宛涛回忆分析说：“1994年，王华向我父母借款几十万元，过期未还，后经多次讨要，王华不但赖账，还恶语相加，甚至出手打人。我家人因气不过，找王华理论，失手将王华的胳膊划伤，最后经双方协商赔钱了事。但这事让当时已是漯河黑社会老大的王华很没面子。”在宛涛及其家人事后看来，也正是此次受伤之事，让王华与宛振宇结下“梁子”，使其怀恨在心。此次放火十有八九是王华所为。

受害人亲属十分不解地说，事发当天，大火被扑灭以后，漯河市公安局源汇分局副局长杨威（主管刑侦）称：可能是自燃起火，估计是电源插座引发的。“不对，门口都烧成什么样了，那里根本没有电源。况且金店里还充满了刺鼻的汽油味。”宛家人明确提出异议。第二天，警方又派人到现场重新勘查。“直到11月20日，我们家里出钱，领着办案人员到沈阳，做了火灾鉴定，才有了后来的外来火源引起火灾的结论。”宛振宇的弟弟说，当时消防部门出具的《火灾认定书》还注明有“抄送：汇源区人民检察院、汇源区人民法院”字样。警方最终定性为外来可燃物导致火灾。

“我们当时就怀疑是王华干的，并向警方反映了情况，但警方就是不对王华立案调查。”宛振宇的亲属说，宛振宇夫妇为人都很好，除了王华外，跟其他人没有过节，强烈要求公安机关对王华立案。但遗憾的是主管副局长杨威以“没有证据，不予立案”回答被害人亲属。于是，宛家在民间放出风声，只要有人提供火灾线索，可拿到20万元酬金。

案子一直未破，也没有人向宛家提供线索。直到2012年年底，一名知情人将十多年前那场大火的“秘密”告诉了宛振宇的家属，才让案件出现了重大转机。

劣迹斑斑却头戴无数“光环”

王华究竟为何许人士？公开资料显示：1957年3月出生的王华，别名王银华，是土生土长的漯河本地人，高中文化。曾在漯河市轻工业机械厂、漯河市服装鞋帽公司工作，之后下海经商。1981年，因偷窃被收容审查3个月。

办案警官说，1993年王华开始网罗一群社会闲散人员，结成以他为首的涉黑组织。而1998年秋宛振宇夫妇被烧致死后，他更是出了名。社会上传言王华是一个厉害角色，惹不起，从此“华哥”在漯河当地名声大噪。其手下人见了王华均恭敬地称“华哥”“王总”“老板”。

1998年后，王华通过开设赌场、敲诈勒索等违法犯罪活动，以及开办华颖实业公司、腾达汽车出租公司、双龙公交公司、万通房地产公司、华颖广告公司等经济实体，获取巨额经济利益……当地老百姓都“谈华”色变，人送外号“漯河杜月笙”，心狠手辣，纵横当地，极尽呼风唤雨之能事。然而在相关官网报道中的王华，却摇身一变，成为可敬可爱的“大善人”。有报道称：“20多年来，王华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在救助社会弱势群体、捐资助学、安置下岗职工就业、培训专业技能人员等方面做出了积极贡献。”据悉，王华还先后被授予“河南省关爱新农村十佳慈善人物”“河南省百佳慈善大使”“河南省优秀民营科技实业家”“河南十大杰出技术创新人物”“漯河十大杰出民营企业家”等荣誉称号。他还曾身兼多个社会职务，是漯河市召陵区工商联主席、漯河市工商联副主席、河南省总商会副会长等。2002年后王华当上了漯河市政协委员，2007年开始，他还成为连续两届的漯河市政协常委。

“王华经常对希望工程、社会公益、灾难救援等进行所谓的捐款，获取‘慈善大使’等头衔荣誉，达到将黑洗白的目的。”宛振宇的女儿宛丽歌愤慨地说。有很多漯河人称，王华涉黑团伙盘踞漯河近20年当中，王华的名号也几乎成了漯河社会上的“通行证”，办事时只要提“我是王华的人”，对方都要忌惮三分。

检察机关指控，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以来，王华以其开办的华颖集团及多处赌博场所为依托，纠集、组织有前科劣迹人员和社会闲散人员，逐步形成了以王华为组织领导者，以孙培国、方民等为骨干、人数众多、成员稳定的黑社会性质组织。该组织采取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实施了放火、赌博、开设赌场、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敲诈勒索、非法拘禁等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严重破坏了漯河市的经济和社会秩序。

“绝望主妇”供出纵火元凶

漯河警方说，王华案的突破，得益于一名知情女子的实名举报。据被害人宛振宇的弟弟宛振水透露：2012年底，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当年受王华指使实施纵火的两名罪犯其中一人的前妻，之所以曝出案情系受到前夫追杀威胁。当时宛振水与其他亲属都将信将疑……

事后证实，这个打电话的人叫苗会菊。苗会菊并不认识死者宛振宇夫妇，更不认识这场火灾最大的得益者王华，但她却是火灾的直接参与者。

纵火案被害人代理律师称，作为核心证人的苗会菊如果不站出来，这个十多年前的纵火案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如果不是纵火案，王华的其他罪行也不会一一浮出水面。

2012年10月份，苗会菊给宛振宇的弟弟宛振水写信。她化名，留了电话，称自己想在振宇哥嫂的忌日前往祭拜。宛振水在当地名声在外。他的第一反应是：又是个骗子。苗会菊并没有死心，她又写了3封信，每一封都有更具体的细节。没多久，她便获得与宛家人见面的机会。她当着宛家人的面，给她的丈夫孙培超打电话。通过免提，宛家人听见两人的争吵，苗会菊大喊：“孙培超，你信不信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不怕宛家人毁你！”孙培超愤怒回应：“你敢说出去我弄死你。”宛振宇的亲属这才相信。

2012年12月20日，苗会菊向漯河市公安局实名举报：1998年的那場金店大火幕后指使者为王华。

据鹤壁市检察院的起诉书称：1998年秋，王华通过袁文辉介绍认识了孙培国，谈及王华曾与被害人宛振宇发生矛盾被砍伤，同意孙培国找人打宛振宇替其出气，并给钱让孙培国购买传呼机以方便联系。后孙培国多次与王华见面商议此事，王华每次都给孙培国几千元作为开销。过了一段时间，王华与孙培国谈及此事，商定放火烧店。后孙培国与其哥孙培超、其嫂苗会菊预谋后，决定由孙培超、苗会菊实施放火。

起诉书载明，1998年10月18日凌晨，孙培超与其妻苗会菊用自行车携带准备好的汽油到漯河市老街“觉醒商行”，把携带汽油的自行车靠在“觉醒商行”的卷闸门上，并用香烟引燃，之后逃离现场，致宛振宇、孙云兰夫妇死亡，“觉醒商行”完全焚毁，造成巨大财产损失。经鉴定，宛振宇、孙云兰系窒息死亡。事后，王华分多次给孙培国现金30余万元。

那么，苗会菊为何会反戈一击，供出纵火案幕后元凶？她在交代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自从嫁给了孙培超，孙家人一直瞧不起她这乡下佬。那次纵火得知烧死了人，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苗会菊说，2002年的一天，她和孙培超吵架，情急之下，她大喊：“你再惹我，我把你放火烧死宛振宇的事情说出去！”孙培超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威胁要弄死她。苗会菊称，怕她嘴不严实，孙培超兄弟决定用毒品控制她，让她吸毒。因为毒品，苗会菊还蹲了三年监狱。待她刑满释放时，她发现孙培超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儿子也被孙家大姐带走，房子被租给了别人。看着孙家人如此绝情，她打算和孙培超离婚，但其弟孙培国拦着不让。“他怕我跟他哥离婚了，就把这个事说出去了。”

苗会菊与孙家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绝望之中她决定联系宛家……根据苗会菊的举报和宛振水的报案，2013年1月4日上午，警方抓获孙培超、孙培国兄弟，弟兄俩很快招供，并供出了他们放火是受王华花钱指使。考虑到王华在漯河当地盘踞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省公安厅打黑办直接参与侦办此案。1月5日，在省公安厅的指挥下，漯河警方抓捕行动开始。当时王华住在漯河市“德国小镇”高档社区的一栋装有防弹玻璃的别墅里。数十名武警和防暴警察形成包围状态，在王华家中将其抓获。经讯问，王华向警方供认宛振宇夫妇被烧死案系其雇凶纵火。

“黑社会”老大的末日

王华归案后，漯河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由局长亲自挂帅，对这起纵火案重新展开侦查。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了王华涉嫌更多罪行。侦查终结后，警方将王华涉黑案移交检方审查起诉。在办理王华涉黑案的同时，2014年10月，鹤壁市检察机关将已经调任漯河某区检察院纪检组长的杨威和早已退休多年的孙景炎抓捕归案。同年12月23日，鹤壁市山城区检察院以涉嫌滥用职权罪对杨威提起公诉。

起诉书显示：1998年10月18日凌晨，漯河市源汇区老街“觉醒商行”发生火灾，造成宛振宇、孙云兰夫妇死亡。次日，消防部门勘查现场后认定起火原因是人为从铝合金卷帘门下点燃外来可燃液体所致，属于纵火案件。漯河市公安局源汇分局消防监督科于1998年12月17日出具火灾原因认定书，认定有可能属于纵火，根据火灾调查管理范围应立案侦查。

时任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孙景炎，也被检察机关以涉嫌滥用职权罪向鹤壁当地法院提起公诉。检察机关查明，孙景炎对侦破工作严重不负责任，隐瞒重要线索不移交，移交案件后仍多次私自提审重要证人。检察机关称：时任漯河市公安局源汇分局副局长（分管刑侦）的杨威违反规定，明知该案应当刑事立案而长期不安排、督促办理刑事立案手续，明知王华为重大嫌疑人而不组织、安排对王华采取侦查措施，致使王华长期逍遥法外，大肆实施违法犯罪活动。

2015年8月10日，鹤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震惊河南的省总商会原副会长、漯河市政协原常委王华等19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及放火罪、故意伤害罪等案件作出一审公开宣判，王华等三人被判死刑。判决那天，宛振宇之子宛涛和姐姐宛丽歌捧着父母的遗像来到法院大门口。

法院判决被告人王华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放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开设赌场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20万元；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30万元；犯破坏生产经营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犯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院同时判决被告人孙培国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放火罪等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10万元；被告人孙培超犯放火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苗会菊犯放火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被告人方民、彭来喜等15人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赌博罪、故意伤害罪等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0年6个月至两年不等的刑罚，对其中3名被告人适用缓刑。

一审宣判后，宛振宇夫妇的儿女专程赶往漯河市公安局和鹤壁市检察院赠送镜匾。被害人律师李肖霖说：“这个案件真的令人触目惊心！法院判决书显示，王华所涉11个罪名，件件都铁板钉钉。一个人涉足这么多的犯罪且时间之长，是极其罕见的犯罪现象！这需要引起我们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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